唐潇目光如鹰隼，锁住了她的脸。
　　她没哭，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也没醉，脸颊透出来的红应该是化妆效果。
　　她太过正常，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刚才跟他打招呼甚至之前还多了几分轻快。
　　但是又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
　　她又一个人在外面吹冷风，还只穿着一条单薄得不能再单薄的礼服裙。
　　好看是好看，如果现在不是冬天的话。
　　他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气温，3摄氏度。挺好，比上次那晚还高了1度。
　　他看着俞意的眼睛，问她：“俞大小姐，想要坐船兜风吗？”
　　她点了点头。
　　唐潇二话不说，脱下了身上的大衣，给她裹上，然后低着头给她拉紧了衣领。
　　俞意一下被熟悉的暖意包裹着，接着涌上鼻尖的，是那阵冷冽的木质调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木兰香。
　　他伸手给她系领口的扣子，修长的手指捏住衣扣，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下颔的皮肤，一触即离，他喉结却微不可觉地轻颤了一下。
　　她头发散发出来一阵淡淡的清新的花果香，侵扰着他的神经。
　　好不容易扣上了领口扣，他有些僵硬地站直了身体，微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又低过头对她说：“剩下的，自己来？”
　　俞意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系扣子。
　　呃，往下的扣子，他是不方便。
　　他的大衣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宽大到她可以不用解开领口扣，也能轻松把手从衣袖里穿出去，只是动作看上去并不那么优雅。
　　唐潇右手轻轻握tຊ拳放在唇边，轻笑了一声。
　　她穿好了衣服，又多扣了两颗衣扣，才抬头看向他。
　　“走吧。”唐潇越过她往前走去，往游船码头的方向走去。
　　俞意看着他的背影，他大衣给了她，身上是一身黑色的西装，看着有点单薄。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跟上他的脚步，侧过头问他：“那你呢？会冷吗？”
　　今晚风不大，但也挺冷的，她看到他耳朵冻得有点发红。
　　他随意地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说：“冷着。”
　　可能是因为冷，唐潇的脚步很快。
　　俞意今天的鱼尾裙限制住了她的步幅，而且她还踩着细高跟，她渐渐就落在了后面，索性就慢了下来按自己的步伐走。
　　只见他路过了那艘气派的仿古游船，又路过了游船码头，还在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发现了她跟不上，他停了下来。等俞意跟过来了，他才开始继续往前走，这次脚步慢了许多。
　　他们在游船码头前面几百米处的一个小一点的码头边上停住。
　　这边看着是个私人码头，灯光有点暗，停泊着十几艘小型游艇，掩藏在夜色中。安静得有一些诡异，像是香港警匪片里进行地下交易的场所。
　　保安亭的门卫正低着头刷着小视频，唐潇过去打了声招呼，便径直往码头走了过去。俞意跟了上去，她高跟鞋踩在木栈道上发出一下一下哒哒声。
　　他们走到了最远处，在一艘涂装成红色的小游艇前停了下来，那艘小游艇船舷上写着“如意号”，看上去很惹眼，满身通红显得特别喜庆，以及很有……新年氛围？
　　曾经在一次商务峰会上，有个来自大湾区的投资人跟俞意说，她的名字特别好听，因为俞意的粤语发音和“如意”是一样的。
　　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她看这艘名叫“如意号”的小游艇特别顺眼，即使她一向不喜欢张扬的物品。
　　唐潇站在船边，左手拉着舷梯的栏杆，向她伸出了手。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手搭了上去。
　　她手搭上来时带来了一阵微凉的触感，唐潇瞥了一眼，只见她中指上戴着一颗小小的钻戒，借着栈道的照明灯闪了他一眼。
　　俞意站到了木栈道边上，一手被唐潇握着，一手抓住栏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迈出左腿上船，好像勉强可以？
　　可是她步子没法迈得更开了，鱼尾裙收到最窄那处刚好卡在了她小腿的位置。
　　她犹豫了一下，收回腿，就在这时——
　　她脚下一松，脚上的鞋子从船上和木栈道之间的缝隙掉了下去——发出“扑通”一声响，溅起了一串水花。
　　唐潇使力拉了她一把，她才站稳在了木栈道上。
　　俞意低着头，看看她光着的左脚，又看看她还穿着满钻细高跟的右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局促不安地来回调整重心，似乎都不知道怎么站了。
　　唐潇轻笑了下，她头更低了些。
　　……
　　俞意有些懊恼，还有些无地自容。
　　刚才掉下去了不是她的鞋子，而是她的体面。俞大小姐一生端庄优雅，从未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时刻。
　　也不是完全没经历过，流鼻血的那次也很尴尬，恰巧见证她这些尴尬时刻的，是同一个人。
　　时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过了好一会儿，头顶才传来唐潇的声音。
　　“还好吗？”
　　“没事。”她应，但她没抬头。
　　“我是问你的脖子，埋这么低是要去啄水里的鱼吗？”
　　……
　　她调整了表情，重新抬起头来，面上是若无其事。
　　她动了动，干脆把右脚上的鞋子也脱了，双脚踩在木栈道上。
　　有点冰。夜里的木栈道的木板像是结了一层霜，冷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她提起裙摆准备上船，却又发觉她还套着唐潇的大衣，下摆在她身上显得太长，很不方便。
　　唐潇在她的沉默中发现了她的无措，终于开口，“我帮你。”
　　“嗯。劳烦你。”俞意点了点头。
　　唐潇一双大手箍紧了她的腰，再一个上提将她抱了起来，又放到了船上。
　　他动作快得离谱，她只感觉到腰上一紧，身体悬空了一下，然后就落到了船上。
　　……
　　她以为他说的帮她是指帮她提一下大衣下摆。
　　完全没想到他直接抱了她上船，还是这样的方式——当她小孩子一样提溜起来。她好歹是个身高接近一米七，体重过百斤的成年人。
　　俞大小姐未曾遭过这样的对待，她感觉脸颊和耳尖都在发热——
　　很羞耻。
　　她不敢看他，低着头，像愣在了边上。
　　唐潇一步迈上船，见她这个样子，他轻笑了一声，语带调笑：“还要抱吗，人鱼公主。”
　　俞意惊得瞬间抬起了头。
　　？！
　　他叫她什么？！
　　人鱼公主？！
　　他竟然叫她人鱼公主！！
　　更羞耻了。
　　她耳尖迅速蹿红，瞪了他一眼，却没多大攻击力。
　　她光着脚走进了船舱内，地面很干净，当然也很凉，但她硬生生走出了属于俞大小姐的优雅步伐。
　　唐潇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跟在她身后。
　　在无人在意的木栈道的一个角落，人鱼公主的一只银色水晶鞋被遗留了在此处。如意号的灯光一一亮起，照在了水晶鞋的水钻上，折射出更璀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