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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徽诧然,小跑掀开木箱盖子,里面果真妥帖存放她之前作品。
  一幅又一幅,甚至还有她在这儿随手画出的草稿,也被悉心存放。
  阮惠春骂她,嫌她,可若真是如此,又怎会保存这么些画作。
  明徽心头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各类香水调料被打翻,混合成的复杂味道,又透着几分强势的馨香。
  转头看阮惠春,她依旧是不耐烦模样,转过头看薛泯时,表情也不甚自然。
  今天经历太多感动,这房间内的一丝一毫都是阮惠春对她的关爱。
  趁着这爱意弥漫时刻,明徽收敛心神,认真看着手上作品,慢慢引出灵感。
  阮惠春余光瞥她模样,也稍稍心安。
  一小时后,薛泯与阮惠春签订合同,达成协议。
  回头看明徽,明徽刚刚有些灵感,重新铺开画纸,沾墨汁。
  浓厚笔触在白纸上挥舞,寥寥几笔显出轮廓。
  是明徽以往练习过无数次的小写意,现在施展却有些生涩。
  阮惠春默默站在她身后观察。
  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薛泯也静静看着,双眸不离女人身影。
  他十八岁离开明家,错失她十年时间。
  这十年,明徽成长蜕变,经历过多彩绚烂的大学时光,又进入狼窝被凌辱揉虐,最终才成为他面前站着的明徽。
  薛泯有些怅惘,连带着眉眼都降下来。
  窗外天际线渐渐压低,西山边缘闪出一条蓝紫色缎带,稠红夕阳挂在半山,宣告黑夜即将来临。
  明徽挥下最后一笔,从全神贯注中抽出精神来,长舒一口气。
  “好了。”
  阮惠春就在她身后,戴上眼镜,蹙眉望着画作。
  明徽心里打鼓,目光慌张想找到落点,一转头,薛泯站在她身边,眼眸平静与其对视。
  薛泯眸色闪亮坚定,弥补她心中犹豫的空缺。
  她心情倏地平缓下来。
  明徽转头,“老师……”
  阮惠春摘下眼镜,“结构勉强,形象一般,笔触太烂!”
  十二个字,字字珠玑。
  “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长进都无?是不是一门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完全不顾创作了?”
  她指着她兜头大骂。
  明徽羞愧,不敢还嘴。
  若是以前,听到老师责骂,她必定说几句俏皮话哄老师高兴。
  可在霍家,孙相宜规矩繁重,受罚挨骂一定规规矩矩,嬉皮笑脸只会加重责罚。
  阮惠春不见明徽闹她,心中烦躁更甚,撂给她一摞练习模板。
  “回去练习,练不到我满意不准见我!”
  “是,老师——”
  明徽心底溢满甜蜜,语气也带着喜悦。
  能被老师骂,能重新踏进这间屋子,是她两年来听到的唯一喜讯。
  明徽转头要走,阮惠春又拦住她。
  “学生给我送来的,我吃不惯,你拿走。”
  她话语是冷冰冰,可触碰她手心的手是热腾腾。
  明徽恍然,精美礼盒落在她手上,面前大门腾一下被关紧。
  此时,月亮已上树梢。
  莹白温润月光映照她侧脸,白皙皮肤更显病态苍白。
  薛泯摸不透她情绪,小声唤她,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得几声啜泣。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像是幼猫哼叫,又像动物悲鸣,说不透的情绪。
  再见她面庞,明徽已经恢复原样,仅下眼睑被浸润的眼睫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走吧,回去吧。”
  她语气轻松,声音快活,听得薛泯心中也高兴。
  明徽怎会不快活,怎么不高兴。
  压在她心头的大山被推到一座,心跳得更快,更轻松。
  剩下几座大山,慢慢来就好。
  上了车,明徽万分感激。
  薛泯问她:“你不怨我擅自把你带到这儿来?”
  女人摇头,脸上闪过轻快的笑容。
  “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大概没勇气再回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与阮老师关系?”
  她连睫毛都闪着灵动,薛泯血液奔腾,“我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而已。”
  上次两人见面他就察觉不对,看着阮惠春对明徽仍有不舍,而明徽又忧心离婚之后事宜,因此他也只是试一试,若是阮惠春这条路走不通,他准备直接将人接到他公司任职。
  当然,一切建立在明徽愿意的前提下。
  月亮升起,冬日路边人影稀疏,偶有行人也是脚步匆匆。
  明徽坐在车内,窗外路灯打下的昏黄灯影在她脸颊流转。
  薛泯隐匿在黑暗中。
  气氛沉默凝固下来。
  车子一路无阻,绿灯畅行。
  可薛泯默默涌出种难以言说的感情,他更希望这一路遇到的全是红灯。
  “薛泯哥,停在这儿就好。”
  明徽忽然叫住,“我自己上去。”
  薛泯抬眼一瞥,面前是蜿蜒乌黑的山路。
  尽管这里已经到半山别墅范围,又时常有保安巡逻,可一个女性走黑路,明显不合适。
  “你现在下车还要走二十分钟……”薛泯蹙眉,“不然我把车停在山下,陪你一起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啦。”
  明徽语气轻快,迅速下车关上车门。
  月光莹莹,茕茕孑影。
  薛泯绷着唇,看见女人身影消失在黑暗,又倏地出现在下一片灯光内。
  直到走过转角,再看不到她身影,这才拐弯回去。
  来时一双人,走时形单影只。
  ……
  明徽脚步轻快,短短一段路,她脑中已幻想出无数美好结局。
  真好,身边还有人爱她,还有人帮她。
  她不会放弃,会越来越好,直到带着闺女逃出霍家,开启新生活。
  她这样想着,哼起歌来,连面前枯枝败叶都变得可爱,蕴藏不息生机。
  不远处阴影,一双沉眸自车中透过车窗扫视她。
  不带感情,不含生机。
  明徽未察觉危险,欢欣鼓舞靠近。等她看到那辆碳黑色加长劳斯莱斯时,为时已晚。
  明徽本想当做无事绕开,可司机已经打开车门,战战兢兢道:“太太,请上车。”
  明徽抬眸,对上后座男人视线。
  戏谑、轻蔑,仿佛藏在灌木丛中的毒蛇,阴寒至极。
  明明两人都未说话,可她心中悠闲全然消失,已被另一种压力覆盖。
  “太太,请上车。”
  司机又喊她一遍,明徽依旧不肯上车。
  霍砚深不急不躁收回目光,司机急了,急切求她。
  “太太,求您,您上车吧。”
  明徽这才踟蹰,面带七分戒备,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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