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月刚跑下楼,只见一把白色的大砍刀将黑夜砍成两半 风骤起,路旁的香樟树被吹得快折断了腰 医院离家不是很远,跑得快的话,二十分钟左右 她撒丫子地跑,没注意到自己腰上围着的围裙没取,额前的伤疤也没遮住 一路上,路灯颤巍巍的,街边的小店都早早关了门 不知不觉便跑到了平时兼职的琴行前,一声闷雷炸起,天空急急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温舒月停下来,躲在屋檐下,弓着腰,微微喘气,然后从包里掏出班主任邱老师给的那把黑色雨伞 琴行里还有人没走,亮着灯,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地窗,温舒月看见里面有人走动 她没太在意,撑开伞,很大,容得下两个人温舒月擦擦脸上的雨水,头顶的头发全被淋湿,身上的校服外套也湿漉漉地粘腻在身上,她看了眼时间,撒腿准备继续往医院跑去时,突然注意到琴行里有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坐在温舒月经常弹奏的古筝前,看样子准备大显身手等温舒月眨眼,打算仔细看看时,那人却不见了 见鬼了?那人怎么像陈清珩? …… 温舒月拍了拍脑袋,被自己蠢笑了肯定是最近老是遇见他,眼睛出现幻了觉 陈清珩怎么会出现这种地方…… 雨很大,打在伞顶,噼哩啪啦地作响 风也很大,温舒月双手握着金属伞柄,用尽全身力气,才不让自己被吹得跌倒 路旁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被吹得落进污水里 跑了十五分钟,医院的十字标赫然出现在眼前,温舒月站在马路对面,前一秒绿灯刚过,现在红灯亮起,足足一分钟之久 平时不觉得一分钟久,现在时间仿佛无限拉长了般,数字仿佛隔了好几年才缓缓跳动 她单手握着伞,俯着身,温热的气息从嘴里毫无规律地呼出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伞被顺势带起,温舒月仰面一屁股跌进路旁那摊落满紫色小花的污水里 水花溅起,温舒月脸上,身上,嘴里,全是污水,整个人在大雨里暴露无遗 雨打在脸上很冷很疼 温舒月嘴唇颤动,双脚发软无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额头流下 她视线模糊,抬手机械地摸了摸,伤疤处沁出红色的血来血沿着她突出的眉骨,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过,流在嘴角 腥的 爸爸车祸那天,嘴里吐出的血也是这个味道 …… 温舒月举起胳膊,胡乱抹了下脸,双手伸进污水里借力站起身来白色的校服,此刻变得污浊不堪,临走时,随便穿的一双白色运动鞋,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捡起被吹得翻过去的伞,收下来,拿在手里,任凭雨打在身上 一阵狂风忽又骤起,路旁深色的草丛里,传出几声凄厉的猫叫 温舒月稳稳站在雨中,风吹起她腰上的围裙,飘飘扬扬 3…… 2…… 1…… 绿灯在这时亮起,她擦擦脸上的雨水,大跨步,向医院跑去,医院上方的红十字逐渐清晰起来 医院这个点很冷清,前台只有一位戴着白色口罩看起来很疲惫的值班护士,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 值班护士一看见温舒月,立即站起身,口罩上方纯黑的眸子,立刻圆睁起来,她结巴地说道:“同……同学……你没事吧?”
温舒月木楞地摇摇头,声音发抖,颤声问:“护士姐姐,62 床柳容在哪里?”
“我帮你查一下,你稍等一下”护士姐姐低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点击着,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温舒月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在三楼三号房,从那边电梯上去就行”
温舒月点头道谢,往那边走去,走了两步,护士姐姐叫住了她,关切地说:“同学,我这里有毛巾,你拿去擦一下”
说着,从前台小步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毛巾 “谢谢”
温舒月接过毛巾,哽咽地说 …… 真是的原本不想哭的,被人一关心,眼泪怎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快去吧,没什么大事的”
护士姐姐扬手在口罩前做个微笑的姿势,眼睛弯弯的,肯定在微笑 温舒月用力地点点头,朝三楼走去,雨伞上的水滴滴哒哒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三楼更冷清,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上方的灯一闪一闪地,莫名瘆人 出电梯的第三间房就是三号房 温舒月站在门外,准备推门而入时,才发现自己右衣袖有斑斑血迹,身上的围裙也没取她赶忙取下,将外套也顺手脱下,用护士姐姐给的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 房间里传来嘤嘤呜呜地说话声,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楚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姐姐……”
说话的是温昭,处于变声期的年龄,嗓音沙哑 “唉,她这孩子……就是太固执……”
妈妈接过话头,很无奈地叹息了声,后面的话似是不忍说下去 “姐姐也是关心你——”
温舒月深吸几口气,稳住急促不安的呼吸,弟弟也才十四岁,本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却要和她一样承担起家庭的职责 “我真对不起你们,尽拖你们的后腿,要是你们爸爸还在的话就好了……”
温舒月应声推门而入,将外套翻了个面,露出雪白的内胆,搭在白净的臂弯里,冷冷地说:“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弟弟温昭看见她,立即从病床另一端的椅子上站起来,手里的苹果没拿稳兀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颤巍巍地叫了声:“姐?”
他还穿着学校的校服,胸前挂了一张初中的通行证,他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看见了怪物,半天说不出话 苹果穿过床底,径直滚到温舒月脚尖,二者轻轻地碰撞了下,然后弹开 妈妈半躺在床上,盖着洁白的被子,两手在胸前交握,露在外面的右臂青紫,打着留置针 温舒月捡起苹果,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在床边的空椅上坐下,问道:“医生怎么说?”
温昭站在一旁,眉心突跳了下,捏着衣角,垂着头,一言不发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
妈妈将右臂往被子里藏,支吾地说道,随后她看见温舒月挽在身后地发尾还在滴水,担忧地问道,“你身上怎么都淋湿了?快去厕所处理一下,一会儿感冒了我不是说过,不用来了吗,等一下就回来了”
温舒月没理她后半句,自顾自地说着,“你不用藏,我都看见了”
她捉住她另外那只手,明明是夏天,可是却很冰很硬,没有一点温度 她想起邱老师的手,那么大又那么暖 “姐,你没打伞吗?”
弟弟温昭站在一旁,关心地问 “打了,雨太大了,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