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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初五端午节,郑傅母在家过节,姐妹三个也就不必上课,郁篱厨房送来粽叶、糯米和各种馅料,带着她们一起包粽子。
  结果她很快就发现,哪怕是年纪最小的欢月,包的也比她好。
  这并不奇怪,因为那个不做人的原身太会挑事了,逢年过节最爱在这些事情上找童养媳的茬。什么十五的元宵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冬至的饺子,她来了兴致就会交给童养媳们去做,如果做得不好,不管是口味轻了重了、还是做得不够漂亮,二话不说就先打一顿。
  这就导致三个姑娘不仅对这些事情都比她做得更熟更好,还对这有点心理阴影。
  按理说现在大半年过去,她们已经放松多了,在郁篱面前打打闹闹都很常见,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会跟郁篱顶嘴。但在包粽子的过程中,欢月包好一个粽子往盘子里放时有点心不在焉,手往盘子伸却没抬眼睛,只以余光扫着,觉得到了地方就松了手,却听到一声闷响。
  欢月这才回神定睛,就看到那粽子落在了桌边的地上。郁篱恰好坐在临近那块地tຊ方的椅子上,不由笑了声:“走神啦?”说着便俯身去捡那粽子。
  捡起来才发现,欢月如遭雷劈般僵在那儿。
  “嗯?欢月?”郁篱在她眼前晃晃手,欢月私心里也知自己并不必怕,却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打颤:“娘……我、我……对不起。”
  郁篱霎时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绕过桌子,把欢月搂进怀里:“没事没事,别害怕哦。”又拎起那粽子笑道,“你看这粽子,粽叶裹得严严实实,一会儿又还要上锅蒸,掉在地上也不碍事的。”
  欢月在她怀里慢慢平复下来,缓缓松了口气,轻声道:“好……”
  郁篱怕她沉浸在恐惧里,见已经包出来十几个粽子,笑说:“我们先蒸几个吃,好不好?”
  “好!”绮月大声道。
  郁篱就让甘棠先拿四个粽子去蒸,甘棠出门时正碰上小丁往里走,险些撞上,连忙躲了半步。
  于是甘棠出了门、小丁进了屋,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交给郁篱:“夫人,崔叔送了信来。”
  “嗯?”郁篱赶紧摸出帕子擦擦手,接过信拆开一看,原来是崔叔已办妥事情在返程中了。
  从落款旁的日期来看,这信寄出来已有些时日,只是这年代通信主要靠人力才在这时送到。而崔叔一行前往江南又走的水路,已算是当下最为快捷的交通方式,极有可能比信差慢不了太多。
  ……结果果不其然,傍晚时分,大家还没吃晚饭,郁篱就听家丁来报信说崔叔回来了。
  “我去前头见他!”郁篱提步就往前宅迎,想想又折回桌边,将已经上桌的粽子用小瓷盘盛了几个,给崔叔送去。
  到前院的时候,与崔叔同行的家丁们正从马车上往下搬行李,崔叔自己则在门房歇脚。郁篱一进门房,就见崔叔虽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一只红木大盒却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郁篱看得既暗叹崔叔敬业,又觉好笑,上前道:“崔叔,放下吧,咱家里安全着呢!”
  崔叔闻言睁眼,忙起身:“夫人。”
  说完就将那红木大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打开盒子给她看。
  盒子里装着四个圆滚滚的线团,两个金的、两个银的。郁篱拿起来看看,两种线的工艺都很讲究,虽然是用真金真银制成,粗细却很均匀,也的确有常见绣线的三倍,不过因为绣线本身极细,这三倍的尺寸乍一看也没有多粗,应该也不影响制布效果。
  郁篱很是满意:“辛苦您了。明日我就去布庄谈谈,若一切妥当,咱们日后就找这家订金银线。”
  说完便将那碟粽子放在桌上:“这是我和姑娘们一起包的,您吃着玩。厨房也制了不少,一会儿给大家送去。”
  崔叔笑得胡子直颤:“夫人不必这样客气!”
  郁篱走在前头、甘棠与白棠一并抬着木盒,主仆一起回到院中。这毕竟是真金白银所制的东西,虽说现在是线,但如果被人偷了,只消用火融掉再使其重新凝结成块,就可轻易脱手。
  因此郁篱虽觉得家里很安全,甘棠却很紧张,和白棠轮值守了那箱子一夜,不许任何人接近。
  郁篱晨起时打趣她们:“还好这东西今天就要送去布庄,否则要不了几日就把大家都熬坏了。”
  甘棠打着哈欠道:“当心些总是好的!娘子出门也多带几个人吧,免得出事。”
  郁篱想想也好,就让甘棠去备马车,再喊上八名健壮的家丁同行,一行人同去长乐县里最有名的锦绣布庄。
  锦绣布庄在郁篱所在的齐鲁之地应该算是一家“老字号”了,长乐县这家其实它的一个分号。
  因此锦绣布庄在这一带的生意算是做得很大,而郁家也是有名的巨贾,双方合作不少,长乐县这分号的掌柜自然也知本县有个郁家女儿。只不过先前原身最多只是找他买些布料供自家使用,双方始终是再简单不过的买卖关系罢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掌柜不在意这个客人。
  是以郁篱才走进店门,店里的伙计就忙不迭地将曹掌柜请了出来。
  曹掌柜本以为郁篱又是来买布,作揖客气道:“夫人今日想买点什么?我带夫人四处看看?”
  郁篱笑道:“今日什么也不买,是我想跟您订些料子。”
  掌柜一听,就猜到这多半是桩大生意,即刻往后院一引:“夫人请,我们坐下慢慢谈。”接着就命伙计去备茶。
  郁篱随她往后面走,甘棠、白棠外加那八名体格健硕的家丁也都跟着。一行人进了后院的堂屋,曹掌柜瞧着那些家丁心里直犯嘀咕,郁篱只作未觉,先将自己早已绘制好的团花图案拿给了掌柜,问他:“您看看这布您这里能织不能?我想多要几种颜色,所有轮廓的线条都拿金线与银线钩织,这金银线我们自行提供。若是能做,我先少定些看看样,做得合适以后就都找您定了。”
  这番话更让曹掌柜确定了这是桩大生意,不假思索地笑道:“团花料子,我们锦绣布庄做得最熟,您想要什么颜色,只管说!”
  郁篱不急不躁地道:“这些细节不急,我这还有个特别的要求,您且看看能不能办。”
  说着她扫了眼家丁们,两名抬着那红木大盒的家丁立马上前,将盒子放在二人之间的木桌上。
  曹掌柜面露惑色,郁篱笑笑,将箱子打开,拿出其中一卷金线递给他:“这就是我适才说的金银线,比市面上的更粗一些。我一是想用这金银线勾边,二是您也知道这样的线价值不菲,我希望掌柜的能给我估算一个用量,日后我也好知道备多少线。”
  这话郁篱说得巧妙,显得只是因为价值不菲所以格外珍惜,给彼此都留足了体面。
  但曹掌柜经商多年,听了这话哪能不明白郁篱的意思?当下就明白郁篱无外乎两个顾虑,要么是怕他们倒卖这线从中牟利,要么就是怕他们将这料子卖给旁人。
  这种怀疑自然令人不快,但曹掌柜也明白这是情理之中的顾虑。大家在商言商,当然要想尽办法保护自己,没道理平白信任别人。
  曹掌柜想了想,谨慎道:“估量倒是可以,只是要先试制了才知道。这样吧,我现在就让她们织上几尺瞧瞧,夫人若得空,可在旁看着,也好知道我们估的量可不可靠。”
  郁篱见他如此坦诚,面露笑意:“曹掌柜好实在,那便这么办吧。”
  曹掌柜再度:“那其他线的颜色?”
  郁篱道:“那宝相花的以黑色做底,金边,内里的颜色要正红、浅蓝、深蓝搭配;兰上蝶纹的要白底,边缘用银线,内里的颜色我想着要浅蓝、浅黄与浅粉相搭,掌柜的看可行?”
  曹掌柜点点头,命伙计取来颜料,先按她所言将纸上绘制的团花上了色请她过目,见她满意了,便带她一同去织布的房里,看着工匠将样品织出来。
  织布是个急不得的精细活,郁篱在这里一等就是大半日。
  不过锦绣布庄的实力也真是可观,郁篱本来想着“打样”这事很难一次做到满意,若来来回回打五六版能定下就不错。没想到曹掌柜目光精准,挑的线大多完全符合郁篱的想象,第一版出来的宝相花就是完美的,蓝上蝶纹也只微调了一个粉色,再织出来郁篱就满意了。
  既然样品满意,郁篱就托曹掌柜直接将她带来的四卷金银线先织成成品,曹掌柜依她所言核算了用量,额外加了点可能存在的合理损耗量报给她,以便她日后下定可以按量备线。然后又计算了其他材料的成本,连带人工费一起报给了她,郁篱见价格公道便直接签了契书,另付了三成定金给曹掌柜。
  最后她问曹掌柜:“这四卷线织的布,大约多久能好?”
  曹掌柜看出她急着要,笑道:“这金银线不多,两种布料都只能织出几尺。夫人若急着要,傍晚就能完工,只是这样加急,按道理我该多收两成的费用,但为着咱们日后的生意,就不必了。”
  郁篱觉得和曹掌柜这样的人合作真是舒服,含笑向他道了谢,就出了门。
  锦绣布庄就在那片集市上,郁篱在布庄里一待大半日,连午饭都没顾上吃,这会儿一出门便觉饥肠辘辘,便向甘棠笑道:“前几日我带三个姑娘去千味楼吃饭,他们新上了几个菜很不错。咱们一道去吧,大家都吃些,省的回去还得让厨房做。”
  下人们平日都不大下馆子,甘棠听她这么说自然高兴:“多谢夫人!”又扭头看了眼锦绣布庄,问她,“可要留个人在此候着?”
  郁篱摇头:“曹掌柜不是说傍晚才能织好?那生等也没用。咱们只管先都去吃饭,等吃完再四下逛逛,等时候差不多了回来取便是。”
  “夫人要自己来取?”甘棠问。
  郁篱莞尔:“毕竟是第一次下定,我想亲自看看tຊ成品。现场看了有什么不满直接说,比着人取回去看了再来回话更方便些。”
  甘棠想想这倒也是,就不再多话,一行人跟着郁篱往千味楼去了。
  到了千味楼,郁篱便与小二要了两个包间,又要了两桌完全一样的菜。这样她用一桌,下人们用一桌,她这边吃不了的也都撤下去给他们用,足够每个人都吃得心满意足。
  吃完饭又闲逛一圈,郁篱返回锦绣布庄,两块布都已织好了。她认真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瑕疵就付钱走人。
  回家的马车上,郁篱暗暗计算了一下布料的用量,觉得这两块料子应该各能做一只小尺寸的凯莉,再各做个普通尺寸的铂金。
  如果有剩还可以做点小件,比如香囊、荷包之类的。
  ——要知道,爱某仕家用边角料做的挂件一个也都卖好几千呢,在部分热门城市还不算配货。
  对了,配货!
  她闭着眼睛想,等她正式开起店,配货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那是个缺德又上头的玩法,有人痛恨、也有人乐在其中,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商家真的能赚钱。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在郁宅门前。郁篱首先下了车,甘棠、白棠一并将那红木大盒往下搬。那盒子去时盛着金银线,回来则装着成品布料,比去时还要沉不少。
  郁篱站定脚就招呼家丁们:“快帮她们一把,太沉了!”
  一时间家丁们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车中,其中两个直接上了马车、三个围在车前探头往里看,在判断需不需要他们搭把手。另外三人本离得远些,闻言也都下意识地凑近,无形之中就让郁篱站在了最外层。
  昏暗的夜色下,蛰伏于旁边小巷中的人影见状大喜,将心一横,一个箭步冲出来,不假思索地从背后扼住郁篱。
  “啊——”郁篱惊声尖叫,家丁们纷纷回头,最近的一个离她只五步之遥,但见她被挟持也不敢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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