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写下休书后,便将其扔到了顾桑宁的身上。
“昔日你救我命,如今你害死我孩儿的性命,便当是两两相抵。”
“放你离开,是我对你最后的一点情分,你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不,不,我不要走。”
顾桑宁一遍又一遍的扑上来,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拦下。
“你休了我,要谁做你的妻子,熙宁吗?”
“她一个庶女,哪里来的资格。”
“这休书我不认,我不认。”
她将那封休书给撕碎,扔到了地上。
“渊哥哥,你为何就不能信我,我们都被她给骗了啊,你往后会被她骗得更惨。”
因着顾桑宁的不配合,赵渊只得再度让人将她给关了起来。
顾桑宁不住的拍打着门板,一声又一声,是如此的沉重。
赵渊狠狠闭上了眼。
他不能心软。
熙宁善良又柔弱,从前爱他却不敢爱他,如今更是为了他,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他若轻易饶恕了顾桑宁,那熙宁会更惨的。
她那个人,太善良,一点儿都不懂得防备人。
他得为她想着,得为她清理掉她身边所有的危险。
为此哪怕背信弃义,他也认了。
赵渊晚间回到熙宁的房中,他紧紧抱着熙宁,熙宁亦将自己的身子缩到赵渊的怀中。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这样相拥着入睡。
这一刻,唯有他们彼此能够体会彼此的感情。
同样的丧子之痛,是那样的刻骨铭心,让赵渊甚至不敢入睡,怕自己又梦到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离自己而去。
第三日赵渊下值的时候,忽然听门房说,顾老爷和顾夫人来了,并且此刻就在熙宁的房中。
赵渊心中一紧。
很多年前,赵渊在万年县中求学,被绑匪所伤,是顾老爷救了他。
赵渊对这位岳丈,从来便很恭敬。
恭敬中,还添了几分亲切。
顾老爷时常对赵渊谆谆教诲,之后这几年里,顾老爷更是时常给赵渊写信,信中对赵渊嘘寒问暖。
从另一方面来说,顾老爷弥补了赵渊缺失的父爱。
他从前是很喜欢顾老爷的,但他今日听闻顾老爷过来,下意识的是担心熙宁会出现什么危险。
他知道熙宁虽然也是顾老爷的女儿,但顾老爷很不喜欢熙宁。
不被父母所喜欢的女儿会遭遇什么不公的对待,赵渊无比清楚。
而顾老爷和顾夫人过来,自然是为了顾桑宁撑腰。
赵渊飞快的过来飞羽居中,却看到顾夫人正跪在地上。
“好孩子,好孩子,都是桑宁不好,是桑宁对不住你。”
“是我没教好她,才让世子和你经历这样的痛苦,你打母亲吧,只要能让你消气。”
顾夫人跪在地上如是说。
熙宁知晓,顾夫人这是在用苦肉计,顾夫人是长辈,她哪里能任由顾夫人这样跪在地上。
熙宁也跪到了顾夫人的对面,她去扶顾夫人。
“夫人,这同您有什么关系,您是长辈,我如何当得。”
顾夫人道:“你真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从前一叶障目,觉得你娘是个爬床的,便想当然的觉得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将你放在庄子上不管不顾,不想你竟这样懂事。”
“我真是更加羞愧了。”
“我这就去打死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顾夫人说着竟径直朝着关押顾桑宁的柴房中而去,赵渊也被唬了一跳,连忙跟了上去。
顾夫人来到柴房后,抓着顾桑宁的头发就是劈头盖脸一通捶打,“你这个不肖子,娘让你嫁给世子后要体贴大度,你是如何做的。”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
顾桑宁甚至被打的吐出了一口鲜血,她看着面前一脸痛心疾首,被赵渊阻拦才停下来的顾夫人,只觉得如同见了鬼一般。
“娘,你怎么能这样对你,你怎么向着顾熙宁......”
顾夫人一个耳光当即甩了过去,“那是你家人,怎么说话呢?”
顾桑宁的目光越发幽怨,“你竟然为了一个庶女打我。”
“打的就是你,身为妻子,你该大度,身为亲人你该爱护她,可这两个你一个都没做好,说,你知道错了吗?”
顾桑宁一个“不”字刚出口,便又受了顾夫人一个耳光。
直至最后顾桑宁被顾夫人给打怕了,弱弱的说“知道错了”。
顾夫人这才转身看向赵渊,万分愧疚的说道:“世子,桑宁大错特错,您便是打死她也活该。”
赵渊很是复杂的看着顾夫人在他面前演戏,闻言收回眸光,淡淡的说道:“到底夫妻一场,打死就不必了,只是她残害赵家子嗣,这样的人便是我想留,母亲也不会留她。”
“岳母将她给领走,往后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便是。”
顾桑宁不断抽泣着,抬起头来幽怨的看向赵渊,“只怕欢喜的只有你。”
瞥见顾夫人又要打顾桑宁,赵渊道:“不必了,岳母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赵渊从前觉得桑宁灵动可爱,顾夫人温柔明事理,如今却觉得顾夫人甚是虚伪。
顾夫人又道:“她做下这样的错事,也是我没教好她,世子要休弃她也在情理之中。”
“熙宁也是我女儿,我也只盼着她好。”
只是......”
顾夫人担忧的望向顾熙宁所在的飞羽居中,“倘若世子休弃了桑宁,是要扶正熙宁吗?”
这话听在赵渊的耳里,赵渊并没有反驳。
赵家能有如今,全都是靠着军功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拼杀下来的,故而他从不看重妻子的家世,只要他喜欢。
如今也是这样。
他喜欢熙宁,愧对熙宁,想要补偿熙宁,将所有一切最好的都给熙宁。
“若是这般,那世子不妨听我一句劝,暂且留着桑宁。”顾夫人见赵渊没有反驳,继续道:“想来不用我说,世子也该知道,府中老夫人是个格外注重身家背景的人,从前世子能娶桑宁,也是付出了极多。”
“我们顾家小门小户,熙宁还是庶女,倘若她腹中的孩子还在,世子若想将她扶正,还有几分胜算。”
“可她的孩子没了,世子要扶正她,只怕老夫人会多加阻拦。”
“熙宁和桑宁都是我的孩子,不论哪个做世子妃,我都是欢喜的。”
“故而世子不妨先将休书给收起来,等到熙宁怀了身孕,到时候桑宁离开,世子将熙宁扶正,老夫人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说什么。”
“娘,你怎么能......”赵渊还没说什么,顾桑宁急急反对,顾夫人一个眼刀子过去,顾桑宁含泪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娘从未这样打过她。
很快,他抬头对顾夫人道:“岳母,我会好好考虑你这一番话。”
赵渊没有给顾夫人一个准话,这让顾夫人一张脸有些僵硬。
赵渊又道:“您和岳父从万年县里刚来到京城,想来还要待一程,这样吧,小婿让人将客房打扫出来。”
顾夫人应声。
赵渊便又去了熙宁那里。
熙宁在榻上静静坐着,到了用膳的时候,她却说不想吃,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她的小脸迅速消瘦下去了,都有了尖下巴,往常那样一双妩媚的狐狸眼也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似没了生机一般。
赵渊瞧着心酸。
他又想到了那日里的场景,少女纤细柔弱,轻飘tຊ飘的落在她的怀里似一朵云,她浑身是血,明明自己也痛到了极点,却自责又愧疚的将一切归咎到自己的身上,甚至不惜伤害自己。
丧子之痛是什么感受呢?
赵渊不曾怀过孩子,他只是陪伴了他们四个月,而熙宁却是真真切切的和他们的孩子日夜相伴。
他尚且觉得痛不欲生,那熙宁该是何等痛苦。
想到这里,他杀了顾桑宁的心都有了。
那是真真切切曾出现在他面前的孩子啊。
这种冲动灼热且迅猛。
又想到今日顾夫人在自己面前做的那一出戏。
赵渊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上前,握住了熙宁的手。
熙宁眸子里的空洞让赵渊几乎心碎,她脆弱的仿佛下一瞬便要碎了。
“世子。”熙宁叫他,在看到赵渊的一刹那,眼中似有一丝光亮闪过,又瞬间黯淡。
“世子定然是为了母亲同世子妃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