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渐转小, 空旷的街上，湿漉漉的灯光穿过头顶的枝桠洒下来。
易叶刚从日本回来没多久，不清楚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 只觉得远远的看着有点眼熟, 想来是某个演员或者明星。
他悄悄瞥了眼自家老板脸上的巴掌印，红肿的程度一看就用了十成十的力，难道是这个女人打的？
“要跟上去吗？”他试探性开口。
男人站在一片阴影里，雨水在黑色雨伞的边缘凝结成一颗颗的透明珠, 等视野里那抹身影越走越远, 直至看不见, 他转过身回答:“不用, 回静园。”
车就停在不远处, 等了挺长一段期间，易叶坐上驾驶座后才想起来正事, 把搁在旁边的一沓信件交给后座男人:“高杉小姐托我给您的。”
斯祁没有接那堆手写信, 瞥见其中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ピアノ弾いてた”，感觉正在被迫了解他人的隐私, 下意识移开视线:“收起来寄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专门告诉我。”
易叶的手臂僵在半空中，片刻后将信件重新放回副驾，正要发动轿车时后方飘过来一句不咸不淡的问话:“我记得你之前有过女朋友。”
“是的, 但分手很久了。”
斯祁看向他, 不经意地问:“她对你和对其他人差别大吗？”
易叶摸了摸鼻子:“还好吧……”
“她会打人么？”
“怎么可能, 我们关系没差到这个地步……”易叶想也没想迅速否认, 目光瞄到后视镜里老板微微肿起来的脸，顿时噤了声。
男人脸上看不出情绪起伏，吩咐道:“开车吧。”
＊
周窈回到家里已经接近晚上10点, 手机里依然没有新消息进入，她在进浴室洗澡前不死心继续打字:【你猜猜礼盒里是什么？】
傻子也能看出来他不开心了，她也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但对他这种随意取消见面约定的行为同样感到生气。
前段时间准备这么久，说不见就不见，她看这男人也是要翻了天了。挤了一泵沐浴露，她又开始自责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来着，当时发脾气怎么就给忘记了……
洗完澡出去，她随便擦了两下手，忙点开手机。
【S:我看不出来。】
周窈音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行字来来回回输入删除好多次，始终没有发出去。
以前她也经常和薄月桥吵架，尤其是寒暑假见不面的时候。情绪上来她大半夜对着手机边哭边发小作文，两个人能从八九点吵到凌晨两三点。后来他不这样了，早早睡觉，等到隔天早上再发一句“早上好”，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
虽然和斯祁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周窈音不想把这件事留到过夜，主动道:【我想打电话给你。】
他过十来分钟才回复：【抱歉，我现在正在处理工作。】
这种感觉怪怪的，才一个下午，他突然变得离自己很遥远。周窈音钻进被窝，抱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然后回:【嗯，那我不打扰了。】
她微微叹息，耷拉着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点。闭上眼睛后思绪异常活跃，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却没有丝毫困意。
手机开了静音，闪烁的屏幕光如同呼吸一般，她盯着上面的联系人，清了清嗓子，接起来。
一段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周窈音扭捏地先开口:“你工作忙完了吗？”
“还没有。”
翻文件的声音透过听筒隐约传递过来，她抓了抓手背，小声问:“那怎么还打给我？”
纸张翻页产生的摩擦声突兀消失，气息交缠，周窈音听见轻微的一声喘气，心脏刹那间也跟着被揪起来一样，忙不迭解释:“我去了咖啡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
“可是没有看见你。”
斯祁将书桌上的文件合上，修长的手指漫无目的翻动日程本，目及今日日程安排和右栏的注意事项，垂了垂眼皮：“嗯。”
“你没去是吗？”周窈音揪着枕头边缘冒出来的一根线头，无意识地扯了几下，用很轻松的语气接上话，“雨太大了，开车估计会堵车，我坐地铁去的都迟到了好几分钟，你来不了——”
“周窈音。”
她没来及说完，被对方冰冷地打断了。
“你的工作、同事、领导和其他的，都比我们的事情更重要，是吗？”
周窈音哽住，思绪如同扯出来的那根线头，乱成一团。
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等他们有过线下接触后才有探讨这些东西的必要性，虚拟和现实原本就不是一码事。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男人唇边浮起一抹冷笑：“被我说中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窈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让她说“你比他们都重要”吧？
“我们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嘛，除了吵过几次架，我们一直都——”
“你打算这样一辈子？”
她被问懵了，什么一辈子两辈子，这样那样......她明明是在说他在自己这里的优先级也很高。
“也不是不行啊。”她低声嘟囔一句。
......电话被当场挂断。
周窈音被他弄出一股火来，都这么低声下气了，还要她怎么说？！她生气的时候哪次不是一哄就好，这狗男人是要上天了！
她压下怒气，发语音过去试图再转圜一下：“干嘛又挂我电话？刚才忘了说生日快乐。”
他比自己大一岁，24岁，“你吃生日蛋糕了吗？”
【S：睡了】
......
*
11月下旬，海城步入初冬，雨水减少，冷空气南下后，连着阳光散发着蓝色的冰冷气息。
她和斯祁的关系也陷入了类似于热度退却后的僵持——
也就是冷战。
周窈音刚开始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还是会回复消息，只是话少了，有点忧郁的样子。
直到后面他不再参与她生活里的一些大小事，她说的话就像一粒石子丢进死寂的湖里，无声沉没下去。
他们仍然会每天聊天，但仅限于吃饭睡觉这些表面对话，当她想要深入一点，他就成那片没有回应的湖。
但她又知道他在关注她，每次秒赞她的动态，等她点进去又取消了，如此循环往复;为了试探，她特意在两人认识的软件上更新仅他可见的视频，隔天起来90多次浏览量，当她故技重施再发一次，浏览量又回到了可怜兮兮的零。
周窈音完全不明白他这种矛盾状态是出于什么原因，问他好几次什么也不说，她能想到唯一有关联的就是那次生日。
这种状态持续整整两周后，她受不了了，带上一直没寄出去的那条领带，准备去找人。
按照之前给的地址，周六，她打车前往静园。
这一片是别墅区，外围绿树成荫，越往里越安静，周窈音下车的时候，有两只燕子样式的风筝盘旋在天边。
小区正门配备多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安保人员，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周窈音有点发怵，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来得有点冲动了。
这样贸然登门看起来就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况且他也不一定在家，万一他给的地址是假的……
周窈音在一棵枫树下面来回踱步，想着要不回家算了，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是去问问安心点。
“女士？”
她回过神，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又高又壮的保镖，周窈音尴尬后退半步:“你好，有事吗？”
“我看您在附近站了很久，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周窈音面露难堪，难道刚才他们一直在看着自己？
“没，没什么。”迟疑片刻，她继续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您预约过了吗。”
周窈音摇摇头。
“抱歉女士，探访需要提前预约才可以进入小区。”
周窈音感觉对方是看见自己一直守在这里不走，这才过来赶人的，应下后，她只好提着礼袋悻悻然离开。
一辆黑色轿车从正面开过来，周窈音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不禁感叹果然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豪车。
念及此，她低头瞅了眼自己的礼袋，忽然被赶出来也挺好的，她跑这地方来干嘛。
“又是她。”
“谁啊？”易叶在开车，随口接话。
易叶出差的这段时间由宋天阔贴身跟着老板，他了解BOSS感情生活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一眼就认出刚才那个女人，讥讽同伴:“你不知道老板最近心情不好？”
“我知道啊。”易叶停车，带上旁边的文件，“那不是工作太忙了吗？”
“你下个月继续外派去东京吧。”宋天阔睨了他一眼，径直上别墅二楼。
书房里面异常安静，桌子上的书翻开一半，一支钢笔压在上面，没看到人。
宋天阔继续往里间休息室走，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房门。
“斯总。”
门内的男人大约刚睡完午觉，眉心拧着，眼底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我刚在静园门口看见了周小姐。”
闻言，斯祁的睡意消散大半，迈着长腿将床边的手机拿过来。
【窈无音讯：我把上次的生日礼物给你。】
“她没上来吗？”他下意识看向秘书身后。
......
宋天阔迂回应答：“我担心身份被她知道，没有露面。”
“周小姐提着一个礼袋，似乎是被保镖赶走的。”他添油加醋描绘一通当时的场景，越说对面男人脸色越黑。
“应该是没预约，所以才——”
“车钥匙给我。”斯祁弯腰捡起床上的外套，蓦地想起什么，补充，“开你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