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老邢是在最后一节历史课前和赵一栗说的这句话，没有让她一整个早上都如坐针毡。为了缓解心里的惊惶，赵一栗甚至干起了拿出手机、在课桌下面悄悄给林婉婉发消息的事情。
　　“天啊，他要和你告白了！”林婉婉这节课是体育，自由活动后就开始在手机上轰炸她，“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我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吧。”赵一栗瞥了一脸傻乐地认真看历史老师抽象板书的老邢一眼，“我还是觉得他对我没那意思。”
　　“他都说坦白了！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坦白啊！不喜欢你对你那么好做什么！”隔着手机屏幕，赵一栗都能感受到林婉婉的激动，和平日里的细声细气完全不同，此时的她仿佛在屏幕里上蹿下跳，“你就是把一整颗心都放在宋润洋那里，才根本看不到别人对你一颗红心嘛！”
　　林婉婉追问：“反正我问你，老邢如果真的和你说喜欢你，你咋办？”
　　“我肯定只能拒绝啊，但是拒绝了会不会朋友都做不成了？”赵一栗又看老邢一眼，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剧情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我好好和他说吧。”
　　“其实我觉得如果没有宋润洋在前面，你们两个挺合适的，至少兴趣爱好相投，算知己了嘛。”
　　“部分兴趣爱好。”赵一栗严谨地纠正道，“他那些二次元的东西，我没有特别喜欢，但是确实能解压。”
　　“那无所谓啊，反正在我看来，你从前喜欢宋润洋的时候，需要他在你身边你才真正高兴，但老邢和你玩，他在不在你都挺高兴的，我觉得你因为老邢开朗了好多喔。”
　　“不行，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赵一栗没有一丝犹豫地回复道，“别撺掇了，没有用的。”
　　“就必须要是宋润洋吗，一点儿考虑别人的可能都没有吗，哎。”
　　赵一栗捏着手机咬了一下嘴唇，回复道：“和宋润洋没有关系。”
　　“滚啦，你那一颗心，是直接送给他了、不打算要回来了，他最好高中不要搞出什么绯闻恋情来，不然我要心疼死你。”
　　“他一直都有呀，没有才不正常吧。”赵一栗一下子就想到了宋润洋和楚湘，回复道，“有啥心疼的，我自作自受，和他没关系。”
　　哪怕是赵一栗这样的班级中游、边缘人物，因为和老邢日常走得亲近，班上都会出现一些调侃。何况是宋润洋和楚湘这种本来就吸引人目光的人，两个名字成天在成绩单上紧紧地挨着，不编排出几句有的没的都辜负大家青春飞扬的想象力。
　　从高一开学，试图追楚湘的男生就不少，有人可能凑个热闹，有人可能有几分认真，楚湘拒绝的理由都很统一：不好意思哦，我不和考不过我的男生谈朋友。
　　这句话传开后，自然是诸君退却，但也就有好事者要去问：“宋润洋能考过你，那你和他谈吗？”
　　楚湘不是那种娇羞的水莲花、一问就低下头去红脸，相反，她会发出一串活泼的笑声，爽朗又大方说道：“我倒是想，他不肯啊！那我怎么好强人所难的！”
　　有这样一番美人倒追的暗示，楚湘和宋润洋的名字在全年级的人心目中算是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而赵一栗也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
　　从成绩上来说，两个人的理科都好得令旁人只配仰望，有时候数学课讲高难度的习题，全班其他人都有种冯彬其实只是在和宋润洋和楚湘交流的感觉，和旁观者已经隔了厚厚的障壁；
　　从外貌上来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两个人都是放在人群里会一下子吸引注意的存在，楚湘的身高在全班女生里算高的，两个人站一块儿就是天造地设，上学期军训最后选仪仗队也是她站在宋润洋身边，把军训服都能穿得养眼；
　　从气质上来说，宋润洋温和内敛，楚湘爽利外向，他们连性格都那tຊ么互补，就像两块遗失到天边却又碰巧相遇能紧密契合的拼图。
　　总之就是，特别的好，楚湘人又好，赵一栗发现她连一个讨厌楚湘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她觉得要是楚湘和宋润洋真在一块儿了，她肯定会真心为他们高兴的。
　　一番发散思维后脑子里乱糟糟的赵一栗，中午坐在老邢对面的时候，表情蔫蔫的，就像被霜打过的萝卜叶子。
　　要坦白重要的事，当然不能去食堂坦白，所以赵一栗和老邢选择了出校门吃饭。
　　学校对学生们是真的很放心，食堂承载力不足，校外又是繁华街区，知道这群孩子不爱吃食堂，索性中午晚上都在饭点敞开校门，主打一个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按时回去午休上晚自习就行。
　　而外面的那些小餐馆也十分上道，推出了各种体贴服务，学生们甚至能在上最后一节课时就直接发短信去订餐，放学后不用等待直接凭电话尾号就吃。
　　“掌柜啊——”
　　赵一栗听老邢又用那八分扭捏两分娇羞的语气开口了，心里更慌了，虽然才认识一年不到，但她是真的不想失去老邢这个朋友。
　　“老邢，我觉得你特别好一个人。”她也没有类似的经验，结结巴巴想到哪里说哪里，都忘记了之前和林婉婉说得“我先听听看他要说什么”，着急地说道，“特别好。”
　　“是吧，”老邢笑逐颜开，“我也觉得我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就是，绝对不是你的问题，”赵一栗紧张地攥紧了自己的双手，呼吸急促，咬咬牙说道，“我有特别喜欢的人——”
　　“我是真的特别喜欢林婉婉——”
　　赵一栗傻了，她觉得自己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赵一栗伸手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哎哟！你你你你早说清楚不就好了！吓得我差点为了不伤害你幼小的心灵去写草稿！你害我历史课一点儿都没听！”
　　“我这，这不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吗。”老邢现在已经是五分的扭捏五分的娇羞，让赵一栗的胳膊直起鸡皮疙瘩，“说这种事是需要勇气的，我哪里知道我们这种纯洁的友谊都能让你误会——”
　　“好好说话，恶心得人吃不下饭！”赵一栗没忍住，在桌子直接踢了老邢一脚，“老实交代！你对我们家婉婉有什么卑劣企图！一五一十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老邢转瞬收敛了表情，看着赵一栗的眼睛说道：“是这样的，自从看分班结果那次，遇到林婉婉，我的这颗心，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掌柜的，你说咱们交情也不浅了，你能不能帮忙，就是说一说，牵个线搭个桥——”
　　“说得那么高雅，我看你就是见色起意！”赵一栗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哦，我知道了，你是先看上了我们家婉婉，然后才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干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今天让我牵红线，是吧？”
　　赵一栗虽然嘴上说得阴阳怪气，心里却因为老邢是喜欢林婉婉而不是自己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这，哎呀，就是说，男男女女凑在一块，哪有完全纯良的开头啊。”老邢讨好的嘿嘿一笑，“但咱们这个，不算单纯的开头，却得到了无比纯洁的革命友谊，这是大大的好造化！你说，就为了这个造化，你是不是得帮帮我。”
　　“掌柜的，”老邢狗腿地伸出手去握了握她的手，“我是真心的，我之前比赛的那首歌，就是专门想唱给她听的。”
　　赵一栗想到了老邢准备那首歌、那段视频的认真，让她略有动容，但想了一会儿，还是严肃了表情，说道：“老邢，这个事情，不是你和我说了就行的，婉婉虽然和我关系好，但我绝对不能不和她知会，就把你们凑到一块儿。”
　　“那是当然，我找你先抄近道要张入场券，然后我自己去举爱的号码牌。”老邢笑得贱兮兮。
　　“肉麻死了，我和你说，婉婉不喜欢太贫话太多的。”赵一栗深呼吸一口气，现在她有胃口吃饭了，“这事我记下了，你等着吧。”
　　“哎，哎，谢谢掌柜的，掌柜的这一个月的饭我都包了，您就是天天要吃牛排，我也包您吃饱。”
　　“别了，倒显得我为了你几口吃的就被贿赂了，我成什么人啦？”赵一栗大气地挥挥手，心中巨石落地，开始开开心心地吃她的番茄煎蛋面。
　　她吃饭吃得快，又容易饱，几下就觉得差不多了，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把汤里的番茄全部捞出来吃掉时，突然听老邢说道：“嘶，掌柜的，你刚刚说，你有特别喜欢的人，谁呀？我们班的吗？”
　　赵一栗刚刚准备咽下去一块番茄，被狠狠地呛了一下，开始剧烈地咳嗽，她赶紧伸手去扯桌上的餐巾纸，感觉整张脸都被憋红了。
　　“我刚刚乱说的！”她声音都咳变了，“乱说的！”
　　“不像，你那严肃认真郑重其事的，肯定是有这个人的。”老邢歪着脑袋想了一秒，然后看向赵一栗的眼睛，“老宋？”
　　“才不是！”赵一栗近乎是尖叫着否认，她弹射了起来、准备走人，“别问了！”
　　“哎，我都和你说了我的真心，公平交换，你也说说嘛。”老邢一脸的好奇，“你这个反应，那就是老宋了吧，哎你们女生真的是，十个问八个都——”
　　“我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他！”赵一栗急得跳脚，“谁——又不是我要主动听你说你的那些事——”
　　看老邢还一副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嘴脸，赵一栗情急之下，选择了最原始有效的方式：通过拉远物理距离的手段，直接脱离本场景对话。
　　只能说，在体育上老邢实在拉胯，跑步居然跑不过身为女生的赵一栗，赵一栗一开始把老邢成功甩在了身后。
　　但她很快感觉到肋骨下面因为饭后突然运动传来了隐痛，出于害怕得急性阑尾炎的心理，她放慢了脚步，回头就看到老邢居然没有放弃、还在追着她跑。
　　“你——你有意思没意思啊！能不能别纠结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啊！”赵一栗气死了，一边跑上台阶一边回头冲老邢怒斥，“别——”
　　因为没有看眼前的路，她一下子撞到了人身上，好在对方反应很快，一下子把她给整个抱稳了，杜绝了她失去平衡滚下台阶的危险。
　　“草——”赵一栗被瞬间的失去重心吓出了一句脏话，正打算抬起头道谢，却发现好巧不巧，她撞到的人是宋润洋。
　　“放开我放开我！”她觉得要是让宋润洋听到老邢的大嗓门嚷嚷，那她努力将近一年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了，急得连谢谢都忘了说，伸出手拍拍宋润洋还箍着她的手臂，“十万火急，你松开我！”
　　“你冒冒失失地是在干什么，谁在后面找你麻烦吗——”
　　“和你没有关系！”感觉宋润洋松开了她，赵一栗一边往教学楼中庭的小花园里跑，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谢了啊哥们，不然刚才差点儿就滚下去了！”
　　她这声“哥们”喊得超级脆生，就是要给已经在身后冒了头的老邢听到，让他知道她和宋润洋的关系比她和老邢的关系都还要单纯，除了碰巧做过三年初中同班同学，别的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但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下午一上课，赵一栗还是只能板着脸坐到老邢身边去。
　　下午头两节是连续的数学课，冯彬的习惯是连堂就不下课，想让卫生间的自己去就行，老邢被冯彬已经叫去办公室整顿了几回，现在不敢在数学课上放肆了，也就没有来找赵一栗说小话。
　　两节课上完，全班人都身心俱疲，东倒西歪在自己的课桌上，还好接下来是体育和自习，可以轻松一会儿。
　　外面天气已经挺热，赵一栗脱了校服外套，正要叠好放凳子上，老邢又贴过来：“掌柜的——”
　　“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做之前答应你的事？”经过了一个中午加两节课的深思熟虑，赵一栗已经想到了堵老邢嘴的好办法。
　　“是，是，我中午那会儿追你，就是要和你说——我不问了，行吧，咱们真心换真心，我换你帮我做那件事的真心。”老邢伸出手去扯扯赵一栗抱紧在胸前的胳膊，又双手合十，“别的我都不问了，但那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掌柜的，求求！”
　　赵一栗轻咳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协议成立。
　　“但是，如果后面明确和你说了不可以，绝对不能死缠烂打，发现一次直接打死。”赵一栗竖起一根手指，和老邢立规矩，“听明白了吗？”
　　老邢忙不迭地点头。
　　很快又是月考。林婉婉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要去读文科，所以考得很随意。赵一栗还在摇摆纠结要不要和家里任性一把，但tຊ她父亲的态度十分坚决地反对，让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月考结束后，赵一栗才和林婉婉提了老邢的事，林婉婉懵了好久，过了半晌，才说道：“这，我，这……”
　　“你别有压力，我和他说了，只要你不愿意，那他是绝对不能来纠缠你的。”赵一栗安慰林婉婉，“只是我看他说得也挺真心的，帮他传个话，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主要是我从来没想过，我？哈？他喜欢的是我？”林婉婉的表情非常丰富，甚至问赵一栗，“你确定他不是搞恶作剧在捉弄我们？”
　　“应该不是，”赵一栗又把那首日文歌的事情和林婉婉说了，林婉婉沉默。
　　“婉婉，需要我直接拒绝他吗？”看闺蜜满脸的茫然和为难，赵一栗问道。
　　林婉婉又沉吟了好久，说道：“我和他好好见一面吧，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算拒绝，也不能通过你一个中间人。”
　　不过赵一栗也不知道自己的传达哪里出了问题，反正老邢喜气洋洋地认为，他会拥有一次带着赵一栗助攻的“约会”。
　　老邢诚恳地请求赵一栗，说他肯定会为了这次“约会”好好打扮一番，届时请赵一栗也别穿得太随意，不然会显得他挺傻。
　　赵一栗腹诽“你还有觉得自己傻的时候，可见是真的落入了爱河”，一边好笑，一边又从老邢身上看到了一点儿自己的影子。
　　但是她绝对不可能拥有老邢这样的勇敢，想到这里，她觉得，既然答应了要帮忙，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她不表态不掺和，但有需要她帮忙的，她都帮。
　　林婉婉迷糊，老邢随性，赵一栗受不了临到时间了还啥计划都没有，最后这个约会的方案，居然基本上是赵一栗敲定好、分别征求的两个人的意见。
　　高一下学期之后，林婉婉家就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住，听说是赵一栗约女儿出去玩，阿姨是一百个放心。
　　而赵一栗想，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约会”地点，就放在距离高中最近的那个商圈合适，这样就算被阿姨发现还有个男生，赵一栗也可以大大方方的回答，是她们出去玩的时候偶遇了住校的同班同学。
　　而约会的流程，也很简单，她带着林婉婉和老邢先交流交流，吃完午饭之后，如果林婉婉想和老邢去看场电影，那她就功成身退；如果林婉婉觉得没有继续接触的必要，那电影票也别浪费，她去陪老邢看就是了。
　　她是不是在做红娘这件事上也有点儿天赋的？把这些事情计划妥帖、也获得了当事人的认可后，赵一栗还挺得意。
　　老邢让她穿好点儿给他扎场子，赵一栗问林婉婉准备怎么穿，得知对方也要郑重对待、让她陪着穿好看些，赵一栗思索了一下，取出了之前朱明宇的妈妈给她买的那条吊带小裙子。
　　这条裙子她收下后就一直压箱底，这次终于拿出来又穿在身上试了试。
　　赵一栗发现阿姨说得对，她没有长高，所以裙摆什么的都还很合适，但因为胸前不再那么一马平川，上半身已经很合适，甚至要把吊带专门调整好长一些，才不会觉得勒得慌。
　　肯定不能直接做这种打扮出门，会被父亲骂死。到了约定的周六，赵一栗把裙子、初三暑假妈妈悄悄给她买的高跟凉鞋包好，一起放进了书包。她身上穿着白衬衫和在膝盖上稍微高一些的蓝色格裙出的门，天气虽然热，也乖乖地穿着搭配好的过膝袜，胸口系着衬衫原装的蝴蝶结。
　　那时候JK的概念好像还不在人脑子里，这一身就是商场一个赵一栗常穿的品牌的搭配套装，正好打折凑单，妈妈就给她买了一整身。
　　她低眉顺眼地扎着平时的马尾，这样乖巧地穿着出门，交代父母她就是和林婉婉约着看一场电影——作为期末考试前的最后解压，之后都不再约同学出去玩了，这个理由也被顺利通过，父母没有起疑心。
　　赵一栗专门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很久。她背着书包去商场里的卫生间，把书包里的吊带小裙子拿出来换上，马尾解下来披散在背后；过膝袜脱下，从小皮鞋换成光腿穿高跟鞋；最后掏出了润唇膏对着镜子抹了抹，满意点点头，觉得这已经是自己最郑重的打扮了。
　　她站在约定的地方等老邢和林婉婉，林婉婉一向是踩点到的风格，看得出老邢也紧张，赵一栗没在那广告牌下立很久，就看到老邢过来了，他也十分认真——从发胶打多的头发能看出来。
　　“我的娘——”老邢仿佛都有点不敢认，在旁边顾盼了一下才走过来，把赵一栗打量了一番，“掌柜的，我今天才发现，你也——不能算是小姑娘了！这裙子穿着真正！”
　　“哼哼，我已经十五了！”没有人不喜欢听夸奖，赵一栗掂了掂脚，把手背在身后，给老邢转了个身，“你说，我是不是给你好好扎场子了！”
　　“是是是，谢谢掌柜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老邢一边点头哈腰一边狗腿地送上更多的夸赞，“我们掌柜的只要稍微打扮打扮，那叫一个风情万种，就说这个腰吧，什么叫做嬛嬛一袅——”
　　“干啥？”虽然老邢只是伸手在空中比较了一下他的手长和赵一栗腰围，距离她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赵一栗还是立刻瞪了回去，双手叉腰，“你敢再说不正经的话，我马上打电话给婉婉，让她不用来了，因为我已经把你杀了埋了！”
　　“我不敢了，掌柜的让我眼睛看哪里，我就看哪里。”老邢立刻看向了天空，“掌柜的花容月貌在掌柜的深刻内涵面前不值一提，可千万一定要让林婉婉来啊。”
　　林婉婉踩着点慢悠悠地打着一把遮阳伞来，上身无袖的小衬衣，下身一条水墨风的长裙，这次没有扎马尾，头发用一根墨色的木钗子绾在脑后，就像是《雨巷》那首诗里走出来的姑娘似的，赵一栗看老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从背后掐了他胳膊一把，让他收敛点儿狼子野心。
　　赵一栗没有任何约会的经验，但好在她已经成长了，没有安排老邢和林婉婉找个地方写作业。她的提议是先去玩点儿夹娃娃之类的游戏，然后去水吧喝水聊聊天，再吃午饭。
　　但老邢，真的很不给力，赵一栗在那边虎虎地给林婉婉抓了三个娃娃了，他一个都没有抓上来，去玩推硬币也是没啥正向收益，什么射击投篮啥的就别为难他了——赵一栗及时喊停，说她累了，想去水吧坐着。
　　这时候，赵一栗之前给老邢提的“林婉婉不喜欢太吵的男生”就起了反向作用。
　　老邢显然把这句话给听进去了，但是听得太上心，成了他在旁边半天娇羞得不说一句话，林婉婉害羞也不说话，赵一栗觉得自己就像在讲单口相声，或者成了某某有约的主持人，一会儿“对吧，婉婉？”，一会儿“是这样吧，老邢？”
　　看来这红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半天下来，赵一栗累得不行。终于到了午饭接近尾声的时候，林婉婉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是之前她们约定好了，赵一栗借口要去卫生间，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单独说话。
　　反正饭都吃完了，成不成，这个场子都已经扎过了。赵一栗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习惯在外面穿这样的吊带小裙子，觉得周边人飘过去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丝审判她“穿着打扮不合时宜”的味道，索性就去卫生间把出门时的衬衫格裙给换了回来。
　　林婉婉说了，讲完了会给她发消息，所以赵一栗换好衣服后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这一层商场里转悠，她看了看一家冰淇淋店的上新，看着都很好吃，但是她觉得有点贵。
　　算了，今天已经吃了很多甜的了，还是要警惕长痘，赵一栗伸出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手机震动了一下，看到林婉婉发来“我和他说好啦，谢谢你，一栗。”
　　这语气，老邢怕是失意了，她摇摇头，赶紧朝吃饭的那家店走，便看到林婉婉一个人已经走了出来，在门口等着她。
　　“账我已经结过啦，你就说是你结的，嗯？”林婉婉看到赵一栗换了衣服，一阵失望，“一栗，那条裙子那么好看为什么换呀，是什么牌子的，我觉得裁剪得也太好了。”
　　赵一栗翻书包，结果把那条裙子拿出来找遍了都没有翻到按理说应该在里面的标签，她只能困惑地挠挠脑袋，说道：“是邻居家阿姨送的礼物，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看着就是好牌子，啧，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阿姨。”林婉婉遗憾地摇头，然后对赵一栗说道，“一栗，我看老邢挺难过的，但是我又没有什么立场安慰他，只能麻烦你。”
　　“没事儿tຊ，你喜不喜欢他是你的自由，”赵一栗挥挥手表示林婉婉不用担心、直接走人就好了，“他这里我来搞定，回去吧。”
　　“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确实不是我喜欢的那种。”林婉婉说道，“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真的。”
　　送走了林婉婉，赵一栗背着书包找到之前的位置，果然看到老邢蔫蔫地坐在那里，看她过来也没有对她换了打扮发表意见，是真的挺伤心的。
　　“你还想不想吃什么呀？”赵一栗主动问道。
　　“掌柜的，我好失败啊。”老邢抓着手里的杯子吚吚呜呜，“告白就失恋，还有人比我更惨吗？”
　　“有啊，怎么没有呢？”之前怕林婉婉觉得不舒服，都是赵一栗和老邢坐一边，林婉婉坐他们对面，赵一栗回来之后也没有坐对面去，她伸出手去拍拍老邢的肩膀，说道，“还有人都没有告白，就被拒绝了，是不是比你惨？”
　　“这种事情怎么可——”
　　“发生过。”赵一栗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林婉婉，你说那首歌是唱给她的，我就相信你不是在玩，所以我在这个时候不和你开玩笑，你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
　　老邢侧过脸来看了赵一栗一会儿，然后小声说道：“掌柜的，我一开始是觉得林婉婉好看，她可爱，还扎双马尾，就像我喜欢的一个角色走出来了似的。后面我厚着脸皮成天跟着你们吃饭，又觉得她好乖，说话声音细细的，就像小猫崽，看着就想把她捧手心里摸一摸，我说的是很纯洁的那种摸一摸，只摸脑袋。”
　　“那这些话，你对她说了吗?”赵一栗问道，她完全不知道她离开的时候，这两个人是怎么沟通的。
　　“哎，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有的话我对你说着可顺溜了，但你一走，我感觉我啥都说不出来，笨死算了。”
　　“我倒觉得这才正常，在喜欢的人面前，和朋友面前，本来就该是不一样的，你会有各种各样顾忌的事，这是因为在乎。”赵一栗安慰道，“老邢，别太往心里去，婉婉也说了，觉得你是好人。”
　　“呜呜呜我人生的第一次告白就收到好人卡呜呜呜啊——”老邢把脸埋在臂弯里，赵一栗也不知道他是真哭还是假哭，急得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邢，别这样，我我和你说吧，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别人，然后，然后那个人对别人说……他说是因为觉得我可怜，才对我好些，其他什么意思都没有，你看，是不是还不如好人卡呢？”
　　老邢的“哭声”戛然而止，他抬起头来，眼眶虽然红，但是没有眼泪，他皱起了眉头，大嗓门说道：“谁啊，对你那么混账？可以说不喜欢，但别说因为可怜啊，当自己很高贵吗？施舍呢？”
　　“呃，当时有一些特殊原因……”赵一栗下意识地为宋润洋辩白，“总之就是，你想想，你比比，是吧，说真的，我觉得你很勇敢，你至少面对面说了，是不是？就这，比百分之——至少五十的人吧，强！”
　　老邢沉默了一会儿，问赵一栗：“那，按照约定，我以后不能再跟你们一起吃饭了，是吧？”
　　“婉婉倒没有这么说过，”赵一栗说道，“但是，千万不可以去纠缠，好吗，你喜欢这个女孩，肯定不希望她最后是讨厌你的，对不对？”
　　老邢老实地点点头，他又一个人闷了一会儿，看向赵一栗：“掌柜的，你这身JK也很好，什么时候我带你去漫展玩吧，你这种真JK，肯定有人拦下你拍照的。”
　　“缓过来了，哈？”赵一栗也没有和他计较什么JK不JK的，“走吧，电影票订都订了，我陪你看。”
　　“谢谢掌柜的陪我。”老邢想叫人来结账，赵一栗赶紧说她已经结过了，老邢嘟哝了一句“我下次请你吧”，离开餐厅往电影院走，上扶梯的时候，老邢突然有着几分认真地问道，“掌柜的，那个说你可怜才对你好的人，不是你现在还特别喜欢的那个人吧？”
　　赵一栗愣了一下。
　　“没有立刻说不是，那就是还喜欢，掌柜的，你听我说，不要再喜欢那个人了，那个人就是表面好到天上去，他内里都配不上你。”老邢难得脸上没有带着笑，说道，“我是男的，所以我比你们更懂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凡心里有一丝真正的怜惜，都不会让这种伤人的话流传到对方的耳朵里，反正我绝对不做这种事。”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赵一栗感到了一阵伤感，她共情能力本来就强，刚刚就因为老邢的难过而心情低落，这会儿直接红了眼睛，“老邢，难道你能从今天、此时此刻开始，就完全不喜欢婉婉了吗？”
　　老邢沉默，然后在扶梯快走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伸出手去大力拍拍赵一栗的肩膀：“掌柜的！大周末的，咱们苦大仇深的做什么呀！别当痴儿怨女了，走，看电影去！”
　　赵一栗突然皱了一下眉头，她直觉有人在看她，但是转过身去，四周并没有看到她认识的人。
　　“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赵一栗被刚刚的错觉吓了一跳，磨着后槽牙后知后觉地警告道，“这是学校附近！万一谁看到了——”
　　“哎，流言蜚语何所惧，咱们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谁来问都是问心无愧。”虽然说得潇洒，老邢还是赶紧和她拉开了距离，“但要是被老冯看到还是挺吓人，掌柜的，要不咱们分头走着进电影院吧！”
　　电影放的什么，赵一栗完全不记得，仿佛是个大烂片，又没有什么其他观众，她和老邢一边看一边吐槽，电影的笑点还不如他们给对方带来的笑点，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轻松愉快，看看时间，潇洒话别。
　　因为看电影的时候没有喝水、又一直在说小话，赵一栗有点儿口渴，打算买杯什么东西喝着回家，正在一家奶茶店面前琢磨什么东西不含茶底的时候，突然被拍了拍肩膀。
　　“哈喽，我大老远就看到有眼熟的小可爱在这里买奶茶！”楚湘穿着吊带衫加热裤，腰上系着一件牛仔外套，头发编成了两个麻花辫，“一看，果然是掌柜的，我眼神真好！”
　　“好巧，楚湘。”赵一栗看着楚湘这一身热辣打扮，觉得四周人路过都要瞄一眼她的大长腿。
　　被楚湘说可爱，赵一栗一阵害臊，低头看看自己穿的格裙，觉得自己和楚湘比起来，就是幼儿园刚刚放学出来的小姑娘，为了掩饰尴尬，她主动找话题：“你周末还住学校呀？”
　　“我一个月回去一次，因为竞赛班要占一整天。”楚湘很快点好了自己的奶茶，站在那里和赵一栗一起等，“这不，刚刚上完，出来透口气随便转转，你是来学校附近玩？”
　　“嗯，”赵一栗点头，她当然不可能说和老邢一起，“和我初中的同班同学一起逛逛。”
　　“女孩，”她说完突然担心楚湘误会，赶紧补充道，“五班的林婉婉。”
　　补充完又觉得自己傻得很，宋润洋应该会和楚湘一起上课吧，这句话简直是画蛇添足。
　　“挺好，我真不喜欢上这个课，”楚湘撇撇嘴，“听老冯吼了五天，周六还要多被他吼一天，烦死了。”
　　“他又不会吼你们。”赵一栗笑，“老冯最喜欢你和宋润洋了。”
　　“哎，但是宋润洋今天早退了，说身体很不舒服。”赵一栗没有想到楚湘话题一转，而且一边说一边看她，“下午吃完饭过来，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他可能是有什么别的事，”赵一栗想起了宋润洋初中和她逃课、撒谎如呼吸的各种操作，“别担心，给老冯一个借口罢了。”
　　“我觉得不太像，”赵一栗的果汁已经做好了，但是楚湘的还没有好，所以她陪着楚湘等，楚湘继续说道，“他早上来教室就感觉不太对劲，脸色也差，老冯让他上台讲道题，他上去看了半天，直接把粉笔一丢，说他没有思路。”
　　“啊？”赵一栗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种事以前没发生过，“那他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啊，下午早退是直接去医院了吗？”
　　只要去医院了就没啥，她想，有他妈妈在，什么急症也能赶紧张罗着其他医生给他瞧好了。
　　结果楚湘摇摇头，伸手去取奶茶：“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先回宿舍躺啦！”楚湘冲赵一栗挥挥手，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掌柜的，周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