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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润洋赵一栗(宋润洋赵一栗)全文小说在线阅读-宋润洋赵一栗全章节最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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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润洋赵一栗(宋润洋赵一栗)全文小说在线阅读-宋润洋赵一栗全章节最新阅读

宋润洋
穿越 已完结
来源:网络 更新时间:2024-09-21 16:19:04

冷静,不要慌,赵一栗。她在心里指挥自己,一度想到了和父母一起看的那些谍战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平静自然,小心被人直接诈出话来,那就显得太笨了!“嗯,我这次月考,考得不好。”她慢慢地说,放在餐桌下的两只手开始不自觉地互相掐。她很早就在父亲责骂她时偷偷掐手的这个习惯,比上高中物理课怕睡着所以掐手的习惯,要形成得早很多。不如说她是前面那个习惯里得到了灵感,才有了那么一个强制提神的法子。

小说详情
精彩节选

  赵一栗以前从来没有考过全班倒数,但当她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时,心里没有什么不安的情绪,还挺坦然的。
  因为她觉得,月考期间她身体不舒服的事情,父母都是知道的。
  所以这一次糟糕的成绩事出有因、情有可原,顶多就是教育她一番“心态太差,物理不该考成这样”。
  和初中的时候比,高中的赵一栗对父亲的各种对她学习成绩上的“关心”显得麻木了很多。说难听点儿,她已经是一根被放在油锅里炸了太久的油条,反正一个月一回,炸完就过,接下来她还是该干嘛就干嘛。
  但今天她在门厅换鞋的时候就觉得客厅里的气氛不同寻常。
  从前这个时候,如果家里没有吵架,妈妈一般会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把各种水果切好放盘子里,等着她回来吃。
  而父tຊ亲则是在厨房打扫,或者给家里各种养在奇怪容器里的植物加水,或者坐在沙发上和妈妈一起看电视、时不时指挥道:“你给她切小点儿,一口吃一块不好吗?那个要泡盐水,这就忘了她上次吃多了嘴流血?你就只管她爱吃想吃”。
  赵一栗开门,父母无论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望过来,注视着她蹲在门边把鞋换好、放整齐。
  她会先坐在沙发上休息大概十分钟,上高中后这十分钟里她一般都不主动说话,父母问什么她简单答几句。
  这十分钟里,她把妈妈放到她面前的一小碗水果吃干净,看几则新闻,然后就回房间写作业。
  写到九点左右她会先出来洗漱,因为她父亲固执地认为女孩太晚洗澡洗头,会导致湿气入体,引起身体的各种毛病。
  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等她把头发吹干、收拾好,她的父母才分别去洗漱。赵一栗把学校的作业扫尾完一般已经到十点,剩下一个小时会自己规划做点儿拓展练习,到十一点,她就会被催促上床睡觉。
  “不管几年级,就是高三,把作业布置到十一点之后就是老师脑子有病。”这是赵一栗父亲根深蒂固的观点,当然,全是因为赵一栗做事手脚麻利、作业做得快,他便自然而然觉得天下都是这个道理,还经常和朱明宇的父亲说这件事。
  不过,赵一栗现在已经没有那么乖。只要房间的门关上、里面的光没有透出门缝,那对于父母来说她就是在十一点前睡觉了。
  她家对她管教在很多方面称得上严苛,但有的地方又放松得很,比如从不管她用手机上网,平板电脑都放她房间里随便她用,给了她钻空子的空间。
  一方面,赵一栗总体来说是很听话自觉的,从来没有对什么娱乐上瘾过;另一方面,她父母那种传统保守的性格,让他们对于当时已经如野草般寄托着日新月异的移动设备、开始轰轰烈烈生长的移动互联网认识不深。
  赵一栗从未想过十年后,她需要抬高声调制止父母如雕像一般坐在沙发上不停刷短视频的行为,并苦口婆心地告诫他们“玩手机要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不要一直坐在那里看视频”,甚至还要被妈妈规劝“你也该顺应一下潮流,大家都要玩的东西,你就要接触”。
  说得远了,总之,赵一栗在穿拖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不好的感觉。
  周五没有晚自习,所以她回家吃晚饭。
  饭桌上也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赵一栗很快刚站起来,就听到妈妈用一种特别温柔的声音说道:“乖女,先不要走,爸爸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赵一栗抬起头看了父母一眼,父亲面无表情,妈妈的脸上带着硬挤出来的笑容,他们两个也跟着她放下了碗筷。
  很显然,这是一出红白脸,只是她妈妈实在不擅长这件事,每次她露出这种表情,赵一栗仿佛都能看到她脖子后面有一根细细的线,那根线拎在父亲的手上。
  因为妈妈的缘故,赵一栗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可能考虑做家庭妇女。
  她觉得妈妈在家里如此软弱,几乎都是因为每次父亲只要吼一句:“你吃我的用我的,全靠我养!”,妈妈就再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只能缩在角落流泪。
  曾经有一回,朱明宇的妈妈看赵一栗一边骂朱明宇,一边给他收拾他乱丢乱放的各种游戏机、光碟,各种她都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的电子设备,笑着对一旁聊天的赵一栗妈妈说:“我们栗栗真是,在学校成绩那么好,随老赵,在家又像你,贤惠得很,我看哪里需要老赵这么早就为她殚精竭虑、想这又想那的,以后嫁个好人家,老公挣钱,她负责打理就是了。”
  “我不要。”赵一栗当时都没有管礼貌,她大声地驳斥了朱明宇的妈妈,说道,“我不要过那种生活,我要挣自己的钱,不管多少,都是我自己的。”
  “哎呀,看栗栗,这份心气不知道超过多少人家的儿子,”朱明宇的妈妈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不愧是老赵的骄傲——朱明宇,你看看姐姐,再看看你,我都不指望你往后能挣钱,你慢点给家里败光了都算好的,我都懒得说。”
  总之,虽然现在开口的是赵一栗的妈妈,但赵一栗还是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说道:“好的。”
  “嗯,就是……”赵一栗看妈妈的眼睛也游移不定地看向一旁的丈夫,被瞪了一眼,才又急急地开口,“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呀?有没有什么想和爸爸妈妈聊一聊?你看,你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发生了什么事都和我们讲的,结果长大了,反而每天回家都说不了几句,爸爸妈妈还是很好奇你每天在学校过得开不开心的。”
  赵一栗感到了紧张,她开始猜测,冯彬会不会在和她谈了话之后,还给家里打了电话——或者在谈话前就打了。
  这让她本来在学校都基本好的情绪一下子又惊涛骇浪起来,她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自己无法承受与父母交谈任何宋润洋相关的事情。
  以父亲的那个暴脾气,和那种只认自己愿意相信的结论的性格,她怎么辩白都不会有用。万一让他找到宋润洋家里的联系方式、一个电话打给宋润洋的父母,让他们管教好自己的儿子,那她觉得自己往后会没有脸面和宋润洋在学校里再说哪怕一句话。
  冷静,不要慌,赵一栗。她在心里指挥自己,一度想到了和父母一起看的那些谍战剧——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平静自然,小心被人直接诈出话来,那就显得太笨了!
  “嗯,我这次月考,考得不好。”她慢慢地说,放在餐桌下的两只手开始不自觉地互相掐。
  她很早就在父亲责骂她时偷偷掐手的这个习惯,比上高中物理课怕睡着所以掐手的习惯,要形成得早很多。不如说她是前面那个习惯里得到了灵感,才有了那么一个强制提神的法子。
  父亲不允许她留长指甲,稍微超出指头一点点的指甲慢慢地嵌到手腕单薄的皮肤里,先会让她感到不算多的疼痛,然后那种疼痛会随着她的力道一点点变得尖锐。
  她不懂原理,但这样会比单纯地坐在那里挨骂,让她觉得更好过一些,代价是有时候她会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的两个手腕都掐出明显的青紫,过几天才能消掉——没关系,她只要说是物理课太困就行了。
  “就是,数学是因为生理期不舒服所以考得不好——”
  说到这里,她听到父亲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嗤笑,那笑声着实令人不适,赵一栗感觉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喉咙里,她看向父亲。
  “你不管他。”妈妈皱了一下眉头,她推了一下身边的丈夫,依然用那种僵硬的笑容看着赵一栗,“你继续说,妈妈听着呢。”
  于是赵一栗把在冯彬办公室里对自己这次成绩的分析说了一遍,她还更详细地说到了之前的一些出题难度很大的考试,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卷子发下来,发现有些考场上不会的题自己现在又会做了的情况。
  当她都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觉得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却听父亲沉沉地开口:“还有呢?考了倒数第二,就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别的原因一点儿都没有?”
  赵一栗沉默了一秒,说道:“还有就是心态的原因,我刚刚说过了。”
  又是一声嗤笑,赵一栗听父亲用一种嘲弄的语气对她妈妈说道:“我就和你说,她现在心思歪得很,嘴巴硬得很,你还不停地说要和她好好说,你自己看,她老实吗?”
  “乖乖,你就自己说吧,好吗?”赵一栗看妈妈开始用一种类似哀求的眼神看她,“真的,你自己好好说,爸爸妈妈都会理解的,你是大姑娘了,马上都要满十六岁了——”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赵一栗深呼吸一口气,她决定硬扛到底,她本来就没有和宋润洋谈恋爱,这次考砸更是和宋润洋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来。”这时候,她的父亲终于开口了,“赵一栗,本事大啊,能让老师大白天打电话来和我告状。他说你最近在学校,心不静,人不定,建议我们好好和你交流一下。”
  赵一栗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她能感觉到父亲是压抑着怒火在说话。但生气到这个份上,都还没有提宋润洋的名字,那这说明,冯彬打电话时还是放了她一马,没有把话说得那么直白。
  这个推断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只要不会牵扯到宋润洋就好,她自己挺无所谓的,不过是挨骂,这一晚上过了就好了,她已经习惯了。
  这时候她听父亲说道:“你妈说得tຊ对,赵一栗,你是大姑娘了,爸爸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这一点爸爸也在反思。所以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觉得最近哪里不对,导致月考成了这个样子,说出来,之后改正,这件事就算完了,以后再也不提。”
  赵一栗抬起头,说道:“我说了,我这次月考成绩班里倒数,这是事实,我认了。但我因为生理期突然痛经,这种事我也没有办法——”
  “现在都还在撒谎!”她听到父亲暴喝一声,打断了她,“你现在是真的会演戏了是不是?在学校里演了还不够,还要演到家里来?”
  赵一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我没有。”
  她的意思是,她数学考场上的痛经真的不是装的,但父亲显然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他站起来、大步走向赵一栗的卧室,赵一栗听到了门猛然砸到门框、然后是书柜被翻找、好几本书落地的声响。
  “这是什么?”那个戏剧节金奖的奖杯被重重地砸到了赵一栗面前的桌子上,连带着饭桌上都还没有收拾的碗筷都被震得一阵响,“怎么,在学校得了那么大的奖,还是你朱叔叔还专门给我打个电话来祝贺我,我才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好事情。”
  “怎么,不和我们说,显摆到别人家里去,你真觉得朱明宇家里看得起你吗?人家表面夸你,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看你的笑话,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名堂,没有人会傻到在那种玩意儿上浪费时间——只有你,赵一栗!只要不让你做数学,你就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那你当初为什么不有点心气,直接滚去读文呢?”
  “早出晚归的,周末也不在家好好待着,赵一栗,本来我都觉得,只要没有影响成绩,就当真被你蒙在鼓里了放你一马。结果呢?你可真给我长脸,我今天在办公室都恨不得把电话丢出窗外去,生怕隔壁听到电话里你班主任在和我说什么!倒数第二!你考得出来!”
  “说话,赵一栗!”他对赵一栗吼道,“平时不是嘴巴厉害得很吗?这会儿哑巴了?”
  赵一栗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我没有和你们说我演出的事情,就是因为知道,往后几次考试,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考得不够好,你们都会觉得是我分心准备演出的缘故。”
  “但事实就是,它和我这次月考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用一种坚决的口吻回应道,“我确实是因为痛经,导致数学后面几道大题几乎没有写,那张卷子我可以做上140分,这样就算物理考砸了,也依然是七十多名,所以这次的成绩和我参加学校的戏剧节没有任何关系。”
  然后她看到父亲冷笑道:“就这么巧,赵一栗?痛经?你从前根本就没有过的毛病,偏偏这一回考差了突然就有了?回到家里装得一板一眼的,还吵着要吃药,你这些小聪明,根本不要在我面前现眼。”
  赵一栗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她没有,她闭上眼都只能感觉到眼眶一片干涩。
  说实话,她还是预想过父母最终会听闻她出演戏剧节的事情的。那时候虽然还没有那种五花八门的家校群,但学校和家里又不是完全隔离开的,只是她家不热衷社交、除了半期一次的家长会,就不会和学校产生接触罢了。
  她甚至连父亲骂她在舞台上当众亲男生“轻浮不要脸”都预设过,还对自己说,这事儿确实是即兴发挥忘了形,父亲骂就低头认了让他说,但是她确实没有想到,父母会觉得她那天傍晚的不适,是为了掩饰考砸的装病。
  “怎么,说不出来了?”赵一栗听父亲嘲讽道,“我都差点儿信了,还是你妈说的,你从来都不痛经。你说你那点儿小聪明用哪里不好,用来骗父母?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良心?”
  赵一栗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看向了妈妈,而妈妈直接躲开了她的目光。
  “正确的因果逻辑是,因为我痛经,所以我发挥失常,考了倒数。”赵一栗轻声回答,“然后你们问我,为什么偏偏这一次考了倒数,我就痛经了,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们。”
  “看,又开始诡辩,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的——”
  “是你要我开口说话的。”赵一栗开始抬高声调,“我不说是心虚,说是诡辩,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桌子又被砸了一下:“赵一栗,这就是你反思的态度吗?”
  “我反思过了,但反思的理由不被你认可,你觉得是谎言。”赵一栗不再试图高声说话,她用淡漠的口吻继续说道,“你提了一种无法证伪的观点,显然又不接受疑罪从无的结论,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当了你们十五年的女儿,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装过哪怕一次病,你们现在却硬要我承认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能找什么手段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那天下午痛得两眼发黑、嘴唇哆嗦,几乎是哀求着父母去给她买点止痛药吃,被父亲今天直接断定为她在演戏撒谎。不觉得心凉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理由连冯彬都表达了认可,理应最了解、最亲近她的父母,却不相信她。
  但赵一栗却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她更多的感觉是,似曾相识,所以麻木代替了其他所有的感觉。
  毕竟曾经她腿瘸到走不动的时候,她父亲也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地看她在大冬天冰凉的地上摔倒,无论她怎么哀求都不伸手帮她站起来,只为了给她一个“不努力就会过这种生活”的教训。
  赵一栗不觉得自己是一个记仇的小孩,她每次都会很快把自己心里那个碎裂出缝隙的罐子粘好,下次继续把父亲对她的好存进去,等它们成了记忆的梅子后又掏出来吃。
  但是粘好的罐子,就算每一个碎片都被精心贴回了原位,罐子本身还是无法完全恢复原状,至少,会在碎裂的地方产生一条明显的痕迹。甚至有时候明明是想掏东西出来吃,却先碰到了那些拼贴的痕迹,让人在怔忪中,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这算是记仇吗?她不知道,如果这也算,那她只能说,她无能为力,她又听到了那个罐子摇摇欲坠的声音。
  “你现在嘴巴是越来越厉害了!”父亲的吼声震耳欲聋,比起沉默无语和软弱哭泣,赵一栗如今这种不紧不慢阐述观点的态度显然更令他恼火,在发现女儿没有什么反应,反而继续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他转头冲一旁的妻子吼道,“看看你养出来的,什么东西!”
  熟悉的连招,赵一栗甚至有点想笑。她那时候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父亲每每说不过她的时候,就会开始把火力转向妈妈,因为如今她已经会反抗了,而妈妈依然只会忍气吞声、坐在那里暗暗垂泪。
  她吐出一口气来,让自己慢慢低下头去,做出了示弱的姿态。有时候她甚至想,父亲会不会也是发现了,每次当他去为难妈妈的时候,她就会举起双手放弃抵抗,所以故意这么做。
  似乎正常的家人,不是这样的,父亲和女儿,不该这样相处。
  和她家这么多年联系比较紧密的,只有朱明宇一家人。但朱家的朋友就很多,有时候会呼朋引伴,几家人一起外出,遇到其他家的女儿和父亲亲昵地挽着走在一起,甚至还要单独走开、窃窃私语几句,朱母总会笑眯眯地看着一旁单独带着朱明宇的赵一栗说:“怎么从不见我们栗栗和爸爸这样呢?”
  “从小到大就我和她妈养大的,都没有离开过眼前,”父亲总会这样回答,自以为是一句诙谐的调侃,“谁知道就是养不亲呢,白眼狼一个。”
  “不是叔叔不让姐姐靠着你吗?”朱明宇那时候还小,抱着赵一栗的胳膊语气天真地陈述,“我见过好多次呢,姐姐想挨着叔叔近些,叔叔说姐姐没大没小,不懂规矩,让姐姐离他远些。”
  赵一栗那时候就已经学会带着礼貌的微笑沉默,她现在也打算开始沉默,让父亲骂吧,她甚至低头看了看手表,反正今天是周末,作业可以明天再做的。
  结果她的这个动作触动了父亲的某根神经,他突然开始大喝道:“我都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虚荣的!每次去商场都要买东西,而且是专门挑贵的买!你觉得家里很宽裕吗?我一个人赚的钱要养你们两个!你妈呢,每天都和我说该买房,该买房,家里哪里有多的钱,然后又和我闹去贷款,就像不知道银行贷款的利息有多高一样!”
  “你们两个,一个在家里待着,连衣服都不知道叠一下,看看这个厨房、这个客厅乱成什么样了!要是这会儿家里来个客,连个下tຊ脚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在学校里不务正业,心思不在学习上,啊?你每天出门前对着镜子看什么看?看什么看?你那个头发有什么好看的?你拨弄来拨弄去,要给谁看?”
  “这个刘海,不准留了,全部剪掉!”他猛地砸了一下桌子,转向妻子命令道,“还有这个头发,留那么长干什么?每次洗澡洗半天,不知道在里面干嘛,今天就带她去剪,剪到耳朵下面去,再不准留长!”
  “我不。”赵一栗说道,“这几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能因为我一次考不好,就做这种要求,这不公平。”
  “公平?你给我讲公平,赵一栗,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和我谈公平?”她听父亲又对母亲咆哮道,“带她去剪!现在就去!”
  “乖女,这次是你做得不对,就听爸爸的,我们下次考好了再说,好不好?”赵一栗看到妈妈红着眼眶看向她,在那一刻,赵一栗感到的都不是失望,也不是绝望,她……她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感觉,自然,也就没有流泪的欲望。
  妈妈是爸爸的帮手,妈妈从来都不会真正站在她这一边,她早就知道,所以从妈妈带着笑容开口的那一刻,就没有怀揣过任何期待。
  “说什么说?你这个头发,高考之前都不准再过耳朵!”
  “我不!”赵一栗叫喊完后,直接冲回了房间反锁上了房门,感觉自己的剧烈呼吸中都带上了血腥味,仿佛刚刚跑完八百米。
  但下一秒,她的心跳差点停了,因为被她反锁的房门发出了被大力猛砸的哀嚎,伴随着:“赵一栗,你给我开门!”的怒吼,砸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大,让她怀疑整栋楼都能听见她家的动静。
  终于,在赵一栗看到门框附近都白墙石灰都已经扑簌簌往下掉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理已经崩溃到了极限,她还是没办法承受这扇门会在眼前被直接砸坏掉的事实。
  她投降了,伸出颤抖的手指去打开了已经歪掉的门锁,下一秒门就被用力地踹开,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麻袋一样被拎起来、一下子掼倒在了地上,出于曾经骨折的恐惧,她蜷缩在地上赶紧确认四肢有没有传来异常剧烈的疼痛。
  而就在赵一栗还在惊惧地摸着自己的胳膊时,她感觉到了来自头皮贴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她尖叫起来,头皮被拉扯的疼痛让她更加激动地挣扎。
  “咔擦咔擦”,是剪刀,贴着她的耳朵,不由分说地剪掉她的头发,她从高一开始一点点留起来的头发,一下子就落到的地板上。不止如此,还有楚湘和唐恬帮她仔细修过的刘海,不仅是头发被抓扯、不断散落,她还感觉到额头前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一刻,赵一栗感觉到了生命被威胁的恐惧,虽然眼眶里仍然没有眼泪,她开始低声呜咽着向看不清的四周认错,她说她错了,她再也不敢了,不要这么对待她,不要剪她的头发,她早上再也不会对着镜子看头发了,真的,对不起,能不能不要剪她的头发,求求你了。
  “你不能这么对她啊,你这样让她之后怎么出去见人?她马上十六了,又不是六岁,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和她讲吗!”赵一栗终于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你就继续惯着她吧,看看你把她惯成什么样子!班主任亲自打电话来和我告状!这种事都能落到我的头上!”
  “那孩子大了嘛!谁家孩子这个年龄不会有点事,你有必要这样吗!你那天还和我说她是个大姑娘了,她有自尊的啊!哎呀——你看看她的额头!你把剪刀给我!给我!”
  赵一栗因为妈妈的话,才迟钝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低头看到手指尖上的血迹,感觉刚刚空白一片的大脑反而清明了起来,然后她抬头看仍然在喘粗气的父亲。
  “别在这里哭天抢地的,划伤而已,应该不会留疤。”她一边对妈妈说着,一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地上满是头发,伸手摸了摸左侧的脑袋,头发已经被剪得七零八落,有的地方头皮到现在都还残留着疼痛。
  看到靠在床边大哭起来的妈妈时,赵一栗只剩下了一种所有情绪都被抽空的冷漠,她用和父亲肖似的口吻询问妈妈:“现在哭什么?他砸我门的时候,你有拦哪怕一下吗?他污蔑我装病的时候,你有想过哪怕为我说一句话吗?还是说,这个观点一开始就是你提出来的?”
  妈妈只会哭,说不出任何话来,赵一栗慢慢转过头。
  “你能把那剪刀给我看一下吗?”她向父亲伸出手去,语气异常地冷静,“如果是那把小剪刀,那上面有锈,我就需要尽快去打破伤风。如果是那把大的,应该就不用,那是不锈钢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父亲对上她的眼神,第一反应是移开了目光,然后才是又转过来和她对视,用更大声的语气咆哮道,“不过剪了你一点儿头发,你如果不乱动才不可能伤到你,赵一栗,这就能让你用看仇人的眼神看我?”
  “如果一个人冲进我的房间,把我推在地上,手里拿着能够足够戳进我喉咙的凶器,还让我流了血,直到现在,都还在不停地挥舞它。”赵一栗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光会这样看着这个人,我还会立刻报警,但我没有这么做,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是我爸。”
  “你巴不得我不是你爸,赵一栗。”她听父亲用已经接近恶毒的语调对她说话,“要有的选,你早上赶着去当别人家的女儿了,我还不知道你?”
  赵一栗动了一下嘴唇,她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在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回嘴说,如果她有得选,她没还生下来的时候,就会直接用脐带勒死自己。
  但她没有,因为她想起老邢,想起楚湘,想起林婉婉,想起世界上其他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她想起宋润洋用那双好看的、满是笑意的眼睛在近处看着她的脸,笃定地对她说,她以后还会有更多更高兴的时候。
  家,只是她生命里的一部分,她无从选择的、只能接受的那一部分,赵一栗对自己说,以后她就有得选了,她可以离家远远地去读大学,然后离家远远地工作,她一个人好好生活,就不会是这样的日子了。
  所以还是要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好,这样才有值得盼望的以后。
  她看向父亲身后,粘在她卧室墙上的那张大地图,因为时间太久远,地图已经有了明显的泛黄。
  小的时候父亲总抱着她,带着她一点点认,这里是哪里,那里是哪里,然后对她说,你长大了,爸爸妈妈就带你去这里玩,去那里玩;然后等你再长大,爸爸妈妈老了,就等你带我们去这里玩,去那里玩。
  赵一栗在那一刻站在满地头发里对自己说,我以后会大踏步地离开这里,然后再也不回来,那一天已经不是太远了,所以,要心怀希望。
  “我的头发,你也剪成这样了,应该也满意了吧?”赵一栗听自己说道,“或者,你还有其他什么指示吗?”
  她看父亲的嘴角猛地抽动了一下,这种淡漠的、毫无感情的口吻再次激怒了他,于是赵一栗看到父亲抬起头,直接拿起了他刚刚放在她书桌上的那个金奖的奖杯——他刚刚好像就是用它砸门的,赵一栗看到那奖杯已经被磕坏了。
  父亲把那个奖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它在赵一栗的眼前以慢镜头四分五裂、碎片迸溅地满地都是,和地上的那些头发混在一起。
  “我看你还敢不敢搞这些没名堂的东西!”她听父亲恶狠狠地说道,“赵一栗,我告诉你,今天所有事都是你自找的!本来要和你好好说话,你不配合,所以别在那里一副谁对不起你的样子!”
  说完,他摔门而去,赵一栗看向了还在床边的妈妈,说道:“你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我,我去给你拿酒精——”
  “不用了,我刚刚看了,是那把不锈钢剪刀。”赵一栗又伸手去摸额头,“血已经不流了,小伤。”
  “别哭了。”妈妈的哀泣令她感到了心烦,“让我自己在房间里一会儿,行不行?明天我会自己去剪头发的。”
  妈妈离开后,门外几乎立刻传来了争吵,而赵一栗面无表情地去检查了一下房门,门框有轻微开裂,但门还是能关上的,就不管它了吧。
  地板上一片混乱,这很不好,但赵一栗不想出去找扫把,她开始趴在地上一点点地捡那些奖杯的碎片,嗯,不全是坏事,它们现在可以装进她的那个盒子里啦。
  “喂,楚湘,”她一边捡,一边还给楚湘打了个电话,今天周五,高二哪怕是住校tຊ生也没有晚自习的,“我给你说,我今天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死了!”
  “就是,”她让自己露出笑容来,用活泼的语调说道,“我今天去理发店,本来只是想让理发师帮我把头发打薄一点儿——”
  “咦,马上都天冷了,为啥打薄头发呀掌柜的?”
  “就是因为天冷了,头发半天吹不干,我怕头痛嘛。”赵一栗闭了一下眼睛,让自己继续笑着说,“结果你猜怎么着?那理发师也不知道是真听岔了还是走神了,一刀给我把头发剪到耳朵后面了!”
  “啊?”她听到了楚湘的惊叫,“什么天杀的理发师!你那么好的头发,摸起来那么顺那么滑的好头发!”
  “就是说啊,把我气得,哎我以后再也不会去那家店了!”赵一栗把奖杯的大碎片已经基本都收好了,她咬了一下嘴唇,说道,“这下是真、打回原形了。”
  “没事没事,不至于,头发嘛,长得快,再留就是了。”楚湘安慰她,“不是大事!但还是要诅咒那个没良心的理发师!”
  赵一栗便笑,她发现她这会儿居然笑得特别厉害,和楚湘真心实意地笑闹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开始用两只手去拢地上的那些头发。
  每次去外面剪头发,理发师都会夸她头发长得好,不干枯也不油,恰到好处地柔顺,从前刘海因为额头出油还容易成绺、需要天天洗,后来脸上不长痘了,情况也缓解了。
  而妈妈每次都让她不要听那些头发乱染、可能都没读过高中的小年轻在她耳边胡言乱语,说他们就是绞尽脑汁诓她去花钱做护理、做高价造型,为了赚钱,他们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
  赵一栗不喜欢听妈妈用那种带着微妙的敌意和轻视的口吻,说那些年龄可能和她差不多的年轻理发师。她觉得不管什么工作,什么学历,人家靠双手吃饭,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她赵一栗能读好初中、好高中,很大程度上是生下来就在这个城市,有一个高学历的父亲,从小到大都知道指导她怎么学习。她觉得如果她生在偏远地区,每天睁眼还要干活、愁三餐吃什么,甚至还要照顾弟弟妹妹,她也不可能还有现在的成绩。
  “我们的社会是由庞大的、复杂的人群组合而成的,各种资源是不均匀的,使用中考、高考这样的方式去筛选人才,强制分流,本来就是无奈之举。当今大众普遍对职业学校有偏见,本质上,是职业教育体系的建设还不够成熟,这一点是一定需要改变的。”她当时十分认真地和母亲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坐在办公室里画图纸的,搞审批的,搞验收的,和一砖一瓦、顶着烈日照着图纸施工的,本质上,都是大国重器的参与者,失去任何一环,事都做不成。”
  妈妈说不过她,便只能说道:“那怎么不见你准备去工地上干活?一张嘴只会说。”
  “我现在只是个学生,”赵一栗在妈妈面前会稍微肆无忌惮一些,她认真说道,“我当然只能说,但我说过的话,我会都记得。”
  赵一栗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自己学生时代说的这些话,虽然二十七岁的她,仍然只是一个巨大体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但是她在努力做好能做的每一件事,无论那些事最后能不能拥有一份切实的意义。
  她没有忘记过自己年少时,抬头看荒郊成高楼大厦,转头看四方来去匆匆时,心中的一份朴素的、天真的、完全理想化的愿望。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人,想过好的生活、更好的生活,要是所有人,大家一起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好了。
  如果我能为此出一份力,就好了,哪怕再微薄,都会让我觉得,即使像是我这样一个永远都无法让父亲满意的、无能的女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全无意义的。
  赵一栗第二天去了理发店。理发师使出了浑身解数、绞尽脑汁,把被剪得贴头皮的那些发茬给藏了起来。但为了整齐,也只能把头发给她全部剪到了耳后。至于刘海,因为已经几乎被剪光了,只能也一起剪掉,等着再长起来一点再做打算。
  这下真的变回癞蛤蟆啦,赵一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笑了起来,问理发师:“这是不是你剪过的最丑最难看的头发?我这不算砸了你的招牌吧?”
  “还,还好啦。”理发师愣了一下,安慰她,“你长得好,怎么都不会难看,头发留一留,这个年纪过几天就长回去了,不碍事。”
  赵一栗听了也只是笑,知道理发师只是在和她说客套话。
  她把头发剪完回家,父母看到了也没有说任何话,家里因为这件事气氛紧绷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才慢慢恢复正常,没有人再提起它,仿佛不提起,忘记了,它就没有发生过。
  赵一栗一直没有为这件事流过泪。直到上大学时,有一回为了什么事,仿佛是春游,同系的好几个班相约一道,爬山踏青,晚上又吃露天烧烤,说单喝酒有什么意思,要搭配点游戏。
  然后说玩真心话大冒险,赵一栗抽到的真心话问题是,做过的最出格、最让父母生气的事情是什么。
  “嗯,我有一次因为痛经,考了年级一百五十名。”赵一栗伸出手拨了拨那时候已经重新留长、还被她烫出了明显弧度的头发,“我爸妈认为我是装病,觉得我是因为参加学校的戏剧节,才考得那么烂,所以那晚上,我爸砸了我的房门,把我按在地上,用剪刀把我的头发剪到耳朵下面,再砸碎了我在戏剧节得的奖杯。”
  “就是这样!”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该下一个啦!”
  众人沉默,过了好几秒,有个男生才小心地开口,那个男生就是她后来的初恋:“你们高中一个年级……一共多少个人啊?”
  “不算文科班的话,五百多吧。”赵一栗回忆了一下,耸耸肩膀,笑着看向四周,“我说完了!”
  赵一栗看到最要好的那个舍友站起来,朝她走过来,然后抱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耳朵边说道:“宝,他们好过分。”
  她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一只手还在绕自己的头发。
  “嗯。”赵一栗发现自己只能用鼻子发出这样短促的声音。
  她闭上眼,嘴角还保持着上翘的弧度,有一滴眼泪,在多年以后,终于顺着她的脸慢慢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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