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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瞅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笑得又苦又涩,让人毛骨悚然。“你?就算你三爷爷死了,也轮不到你去磕头。他们家,只有男人能去。只要是男的,就算是野种,都能去!你?!……族谱上都没你的名字,哪轮得到你去假孝顺。”
  “妈……谁是野种?”李岫终于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虽然很小声,但她知道母亲听得见。
  母亲听觉敏锐,夜里外头有一丁点儿动静,她都听得见。她操心的事情多,提防的人也多。不是担心小卖部晚上进了贼,就是担心李崟爬墙根儿。小的时候,那小子确实经常趴在窗户底下学小猫儿叫,不过他也只是想骗妹妹出来跟他玩。
  她听见了李岫的话,但是没有回答,继续冷笑了几声。这次的笑声与之前不同,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鄙夷与妒忌。
  母亲边笑边晃晃悠悠的往外走,像是没了魂一样。不一会儿,就又进来了,手里握着那把剪刀。
  李岫吓得一激灵,两条腿下意识缩回床上。
  母亲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的淡淡解释道:“下来,我帮你把头发剪齐一点儿。”说着,她缓缓地挪到书桌旁边,伸手将椅子抽了出来,微微颔首示意李岫坐过来。
  李岫的心仍砰砰跳个不停,虽有余悸却又不敢忤逆母亲的意思,只能表面上强装镇定,爽利地拖拉上鞋子,乖乖地坐到了椅子上。
  此时,屋外骤然刮起一阵狂风,打得窗户啪啪作响。月亮也被云层遮得密密实实,整个天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眼看就要沉沉地压下来一般,让整个屋子都漫起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母亲没管那欲来的山雨,也没管那快被吹断的窗户,仍旧专注的琢磨着李岫的发型。她仔细地把书桌上的小镜子摆放好,正正地对着李岫的头。“咔擦咔擦”,剪刀声响起,便开始修剪起来。
  母亲的动作缓慢又温柔,与时才的那个悍妇判若两人。每一下动作都像是在精心雕琢一件艺术品,眼里也饱含着深情。
  李岫从镜子的反光里盯着母亲的手,心情如窗外的天气般复杂难言。
  “还是短头发利索,看着就精神。”母亲边剪边朝着镜子里的李岫说道。
  李岫打量着镜子里那梳着齐耳学生头的自己,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个新发型,谈不上好看,也谈不上不好看,就是觉得别扭和不自然。
  “我觉得比长头发好看,你看看。”母亲停下手中的动作,扳正李岫的头,朝着镜子里呆讷的人影问道,脸上带着些许期待。
  李岫勉强勾起嘴角,挤出一个假笑,颤巍巍地小声附和了一句:“嗯,是挺好看的。”
  “人长得好看,梳什么发型都好看。”母亲说完,把剪刀“啪”地放在书桌上,转过身一屁股沉沉地落在床沿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满是疲惫。
  李岫扭过身子面向母亲坐着,发现她的眼睛又红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
  母亲很少示弱,见她这般难过,李岫心里的怨愤和委屈,一下子全然消逝了。心里只有对母亲的心疼。“妈……别难过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撒谎。”她“扑通”一声跪在母亲脚边,双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声嘶力竭地失声痛哭。
  母亲从胸腔里发出一种似笑非哭、似哭非笑的声音,她分不清那是笑还是哭,反正听上去让人揪心。她把脸贴靠在母亲弯曲的膝盖处,两只手紧紧抱着她细瘦的小腿,哭着恳求母亲的原谅:“妈,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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